马丁·帕尔在威尔士的40年生活：高山、海滩、食物以及玛格南图片社

马丁·帕尔（Martin Parr）所拍摄的威尔士照片能告诉我们什么呢？能告诉我们这个国家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吗？“什么都不能。”当我（指本文作者Stephen Moss，《卫报》特约撰稿人）提出这个问题时，帕尔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这个回答出乎我的意料，因为他拍摄这个国家已经有40年了，而且他的最佳摄影作品即将在卡迪夫国家博物馆展览。不过，五十年来，帕尔也确实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他总是能够让人们的预测落空。

“这些照片之所以都是在威尔士拍的，仅仅是因为巧合而已，”他说道，“我并没有专门要去拍摄威尔士。这些照片只是恰巧在威尔士拍的，因此，人们会觉得这是对这个国家的描绘和阐释。还有一些地方没有拍出来，这些才是真正的重点。这些照片只是我恰好拍了而已。”

这个回答看起来可能不太真诚。我来自南威尔士，这次展览中的大多数照片都是在那儿拍摄的。我能够迅速地认出晦暗天空下的海滩假日，夜里中年妇女外出游玩的喜悦——你几乎可以听到他们在唱《Delilah》（威尔士歌手汤姆·琼斯的成名作）。这些都只是路人，他们或者是在兰迪德诺的阳光下短暂地思索，或者是在兰特里桑特的工人俱乐部里度过一个疯狂的夜晚。除此之外，还有只能用糟糕来形容的食物：豆子，奶昔，夸张的彩色纸杯蛋糕，小面包以及浸泡在肉汁中的糊状豌豆。

你为什么对食物这么着迷呢？“如果你现在去一家豪华的餐厅里，你会发现每个人都在拍照，”帕尔说道，“我很早就开始这样做了。食物能够体现出我们是谁，我们在做什么。如果你去超市看一看包装里的食物，然后打开它，你会发现它的样子完全不一样。这个世界上充斥着各种谎言，不断地告诉我们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而这便是颠覆这些谎言的绝好机会。”

当我到达他在布里斯托的办公室时，帕尔正坐在一张堆满了照片的矮桌上。这些照片都与近期的抗议活动（支持英国脱欧，反对英国脱欧，气候危机）有关。这些照片最终可能会汇集成一本书：或许是《帕尔看抗议》。在45年的职业生涯中，这位摄影师探索了旅游、消费主义以及阶级等主题，并将这些照片文章进行拓展，创作了100多本书。至于威尔士，它距离布里斯托尔不远——无论如何，帕尔的度假公寓便坐落在威尔士的南海岸，俯瞰着滕比（Tenby）的海滩。

展览中的第一张照片是1975年的一张黑白照片：一对困惑的中年夫妇站在斯诺登峰的山顶上，想知道他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这张照片中蕴含着帕尔一贯的风格，拥有一种讽刺幽默：这位女士似乎把几个手提包带上了山顶。展览中还有几张塔尔煤矿（Tower Colliery）的照片。这个煤矿位于阿伯德尔（Aberdare）附近，这是英国最古老的煤矿，2008年才宣布关闭。

蛋糕和沙滩之后的照片都非常令人惊讶，特别是矿工游行，抗议矿场关闭的照片，这是此次展览中唯一的政治照片。但是，即使在他的一组采矿照片中，帕尔也捕捉到了生活的奇异之处。在一张照片中，一位乌黑的矿工坐在简陋的房间里喝着茶，而这个房间唯一的灯源就是桌子上的圣诞树。这张照片也体现了对艰苦环境的应对。

帕尔的照片通常都很机智。在另外一张照片中，屠夫的手臂与商店橱窗中晃动的香肠相映成趣。“我喜欢幽默，”帕尔说，“我们通过脱口秀学习了很多东西。他们经常会表达脆弱性，而我在自己的工作中也一直在寻找脆弱性，这两者有重叠之处。这个世界很有趣，让我们面对现实吧，人也很有趣。”

帕尔今年67岁，出生于萨里的埃普索姆（Epsom）。他目前的一项宏伟项目便是记录整个英国。因为他曾为BBC One制作过“标志性短片”，因此现在有更多的人知道了这个项目。他说，要以这个项目为背景去欣赏这些关于威尔士的照片。在欣赏一组组照片的间歇，观众能够欣赏到帕尔的短片：一群志同道合的人相聚在一起，里面有探坑者、彭戈拉舞者、皮艇运动员、救生员、小足球运动员、女性拳击手、坐在轮椅上的橄榄球运动员以及泥潭潜水运动员。

“我对威尔士很有感情，”帕尔说，“但是我最关注的是英国。我最近写了一本关于苏格兰的书。”帕尔在阿伯丁也即将有一场作品展览。“这是我正在经历的一个阶段。明年我会写一本关于爱尔兰的书，因为我也曾在那里度过很多时光。”

帕尔的总部马丁·帕尔基金会（Martin Parr Foundation）位于布里斯托尔。这个基金会于2017年成立，里面不仅收藏了他自己的一百多万张照片，还收藏了其他战后英国纪录片摄影师的作品。这个基金会负责展览，组织演讲，出版书籍。最近，该基金会出版了一卷托尼·雷-琼斯（Tony Ray-Jones）的作品。雷-琼斯是一位开创性的英国摄影师，于1972年去世，享年30岁。

雷-琼斯也喜欢海滩，并且能够通过黑白照片捕捉海滩上那奇异的英国风情。帕尔将海滩视作是一片民主空间，在这里，人们可以真正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他从雷-琼斯那里得到了风格上的启发。在他的展览以及书籍《最后的胜地》（The Last Resort）中，帕尔以高饱和的彩色照片重现了这一风格。他说，他将广告中所使用的技术应用于纪实摄影当中——如今，他不仅仅是成为了图片社中的一员，而是亲自开设了一家图片社，雇用了10名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在其基金会中工作。

《最后的胜地》拍摄了在默西塞德郡新布赖顿（New Brighton）进行一日游的游客的照片。一些人批评这部作品有点目中无人。这些人在看到帕尔描绘威尔士工薪阶层的照片时，可能也会有相似的感觉。在摄于卡迪夫的一张照片中，一个男孩在吃豆子和薯条，这张照片和他另一张著名的照片有些类似。在那张照片中，新布赖顿的两个孩子站在路边，沉醉于他们手中已经快化了的冰淇淋。“在涉及到阶级的时候，我是很民主的，”对于这种批评，帕尔回应道，“我已经尽力了——尽管在威尔士找到一个上层阶级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1994年，帕尔申请成为著名的玛格南图片社的正式成员。但是，他的申请遭到了摄影记者菲利普·琼斯·格里菲斯（Philip Jones Griffiths）的反对，菲利普·琼斯·格里菲思斯以拍摄越南战争的照片而闻名。琼斯·格里菲斯（Jones Griffiths）认为，摄影是社会变革的推动力。他认为，帕尔“始终回避了玛格南所赖以生存的价值观。我们所关心的‘紧跟社会动态’的人文摄影都不适合他。

琼斯·格里菲斯认为，帕尔的加入将否定玛格南所代表的一切。但是最后，帕尔不仅当选了玛格南的成员，还担任了四年的主席职位。这表明他不仅赢得了战斗，而且赢得了战争。这体现出帕尔的坚毅态度，他不仅安然挺过了这次攻击，还躲过了另外一名法国著名摄影师（兼任玛格南共同创始人）亨利·卡蒂埃·布雷森（Henri Cartier-Bresson）的攻击。后者声称，帕尔的作品“来自另一个星球”。

帕尔说：“如果我没能进去玛格南的话，这对我来说也不是世界末日，因为我已经相对有所成就了。但是我喜欢挑战，也喜欢玛格南的概念。从那以后，许多其他摄影师进来到玛格南当中，要求也有些放松。”

帕尔跟我说话的时候，在上面这张照片前，滕比海滩上的一个冰淇淋车前排了长长的队伍，他特别满意自己的这张照片。他的海滩照片中充斥着了他的偶像雷-琼斯所擅长的那种迷你剧风格。那对夫妇登顶斯诺登峰的照片也是如此。你会很想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就这些吗？”

“我只是将我看到的如实地展现出来，”帕尔无辜地说道，“这不是新闻式的声明。这是我的个人陈述。你可以说这是基于现实之上的小说——这是我对世界的解释。”

翻译：尉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