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另一种力量让你措手不及 | 正午信箱169

本期信箱,由刘子珩回复。

2019年11月03日北京来源:界面新闻

正午

1

正午,你好:

这几天《少年的你》上映,带动了舆论对校园暴力的又一次讨论。之前有《悲伤逆流成河》,我记得小时候还偶然发现一本也是讲校园暴力的书叫《小牲口》。这些作品都涉及到了严重的肢体暴力,甚至是死亡,是很适合搬上银幕的。但是,我想说,在我们都曾经学习,生活过的校园中还有一种更普遍存在的,打着“开玩笑”、“游戏”的名义,甚至被披上了“暗恋”、“友谊”、“男子气概”外衣的暴力行为。

我上初中的时候,班上一个男生天天一见面就说我牙齿黄,颧骨高。还有男生趁我不注意把我的凳子移走害我摔跤出丑,用脚绊走过的我,拉我绑在脖子上的背心带子,我的同桌甚至有一次上课上到一半把水直接倒进我的后背里。还有班上一个男生,一到下课的时候,就被其他一群男生拉去玩“阿鲁巴”。当班主任都出面的时候,那个男生(我不知道他是被威胁了,还是真的这么认为)说这只是朋友之间的游戏。甚至有的男生会在拥挤的走廊上去摸女生的屁股,然后嫁祸给另一个男生。这些伤害由于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往往没有受到太多的关注。甚至我自己本身,回想起那时候的心理状态,似乎也没有往自己受到了校园暴力这方面想过。虽然每天上学都要面对这些讨厌的男生,但是好像那时候并没有觉得严重到不可以忍受。而且这些人的捉弄对象往往是流动的,在捉弄了你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可能会转而去寻找新的捉弄对象。在毕业之后,我去了更好的环境中,一直到现在研究生毕业,都是生活在周围的人都很友好的环境之中。初中那段不太美好的经历渐渐被我视作成长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

直到最近,我开始思考,这些构成了我中学生活的日常真的对我现在的人生没有影响吗?然后越想越觉得细思极恐,我发现自从初中开始以后自己就过分注重外表,常常很不自信,甚至在男生太多的地方都觉得压抑和难受。那些难听的话,尴尬的行为真的没有对我造成直接,甚至是致命的伤害吗?受过的伤害真的能依靠时间和更美好的未来来治愈吗?如果我的初中是在一个所有人都互相尊重的环境中,我还会是现在这样吗?最近,这些疑问一直在我的脑海中反复出现,但是人生毕竟无法重演,我又要去哪里寻找答案呢?

一晃初中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大家都已经长大成人了。那些说出这些话,做出这些行为的人一定也学会了哪些话该说,哪些事该做。我想,更无奈的是他们也许早已经忘记了曾经给别人带来的伤害。突然感觉很委屈,明明是他们做错了,最后却只有受到伤害的人在苦苦挣扎。那些说这些捉弄只是男生在青春期“暗恋”你却不敢说的表现,说一起玩“阿鲁巴”是男生一种建立“兄弟友谊”的方式的人真的是什么都不懂。我们凭什么要成为那些男生青春期过剩的,肮脏的荷尔蒙无处发泄的“牺牲者”?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到这封信,又多少人会有像我这样的困扰,还是只有我一人想多了,哈哈。不管怎么样,最后的最后,过去的还是终究过去了。如果你对这些伤害无感的话,我也希望读到这封信的你能认识到这就是一种校园暴力;如果你曾经对你身边的人做出我说的这些行为,请记得现在开始反省自己;如果你是和我一样,曾经受到过这样的伤害。我想说虽然我知道也许有些东西留下的痕迹是一辈子都抹不掉的了,但是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努力去更好的地方,成为更好的人。如果未来你再受到这样的伤害,希望这次自己能够勇敢一点,去反击吧!

我一直没有把我初中的这段经历告诉过任何人,这么一想,也许是真的很在意吧,才会把它变成尘封的记忆。很高兴,今天终于对陌生人说了出来。最后,感谢不辞辛苦读这封信的各位,祝大家安好!

From明月和皎皎

 

NOON回复:

 

明月和皎皎你好,

也许你不相信,我是直到工作几年后,才知道校园暴力这个词的。在校园里发生的肢体、语言或精神伤害。同龄朋友里,很大比例,说起成长经历,这是大家故事里的部分。

一些时候,我们还是笑着说的。

这太糟糕了。我的意思不是指校园暴力——当然这的确很糟糕。但我是想说,比这更糟糕的是,我们习以为常了,见怪不怪,冷漠,麻木,甚至觉得很多事天经地义。

我们那儿的孩子一出生就是被暴力教育的。小学的时候,我的学校有几个老师打人很出名。一个高大的数学老师,让不听话的学生蹲在讲台下,用皮鞋踢。还有一个老师,因为不喜欢一个女学生,揪着她耳朵,当着全班人的面,剪了她头发。家长打孩子一个比一个狠,我同学的妈,拿起铁皮文具盒往他头上拍,一下就扁了。

同学间的暴力也比比皆是。现在回忆起来,我从小学就开始有感受,到了中学更加明显。每一级学生都会流传一个说法,某人是不能惹的,否则会被教训。初中的教学楼后面,有一块地,人迹罕至。一次打扫卫生,我看见几个人围着另一个人,扇他,踢他。到了高中(还是省重点高中),班里几个身材壮实的人欺负一个小个子,扔他的书,打他的头。有原因吗,好像也没有,就是好玩。

在我看来,我成长的时候就是在丛林里,没人和你讲理。讲道理就是顶嘴。孩子们都一样,在家被父母打,在学校被老师打。大人们打完了再告诉你,同学间要团结友爱。可能吗?

所以,对于整治校园暴力,我觉得,要看什么时候教育的方式改变了,什么时候才会变好。小孩的问题,绝大多数都是大人问题。

正午 刘子珩

 

2

正午兄,

展信佳。

“三十而立”中的“立”,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甚至,“三十而立”,对么?

你是几岁感觉到了“而立”?

这种感觉,是忽如一夜春风来的,还是后浪推前浪式的、像操作系统一样要迭代更新的?

这封来信会不分场合地冗长,但是我的确不可自抑地开始怀疑起了孔子的智慧,并且我必须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中年人冯唐说,这句话在春秋时成立,居然在现代社会还成立,然后大骂孔子牛逼。我那时觉得金线哥真的老了,或者说:且不论好坏,我估计他的作品是抓不住年轻人了。我还去搜了一下他凭什么觉得三十而立在现代社会成立?看见他分析说“而立”分为两块,一块是找到这辈子要做的工作,一块是找到人生伴侣。那么为什么我两个都找到了,还是感觉不到“而立”?是我的问题,还是古老智慧的问题?

我的第一次勉强的独立体验发生在四年前。当时我二十五岁,在美国找工作。我发现在学校平台上能够找到的所有招聘工作,我全部实习或者接触过。我能非常具体地想象出来它们的面目可憎。在这个关口,我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工种:读博。博士这份工作提供身份、提供微薄但是足够果腹的工资、也提供一个比普通工作有趣很多的生活。收到录取了以后,我和家里说,从此以后你们不需要给我打钱了。而立1.0完成。

美国的文科博士是非常幸福的。我们不需要搞有的没的关系,至少在前五六年不需要担心资金,导师们也给很大的研究自由度。可是我们都心照不宣地知道一个秘密:学界在沉沦,我们就在沉船上。我资格考的时候,三个教授考我一个,按理来说他们要轮番轰炸我。我提前五分钟到达,和一个同样先到的教授A攀谈起来。他非常丧地和我说,他这两年的教职已经到期,他没有拿到续约,又要回到教职市场上去了。他接着说:“我到了市场上,还没有你们这些新鲜的人抢手。”另外两位教授也鱼贯而入了,口试检验开始了。而轮到A时,他不但没有对我展开攻势,反而先侃侃而谈另外两位教授的问题多么好。我当时都愣住了:你这是在利用我资格考的契机,拍~马~屁?

无数个拖家带口的教授,就如A一样,永远地消失了。就像所有人都闻到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屁,然后佯装不知。而那些所谓“成功”的拿到教职的故事,也唤不起我内心一毫升的欲望。甚至我连听成功的故事,都要捏着鼻子。

这并不是一个仅仅关乎职业焦虑的问题,这是关乎找到一个自己能够去相信的路径的问题。当路径在慢慢瓦解,我更加感受到了我二十五岁时的独立不过是阶段性成果,前路还很长。我的基督教朋友说,你要count your blessings。你的老公很爱你,很支持你,你要是真的没饭吃,他养你。可是我却无法从这些恩典中获得慰籍:我真的应该获得慰籍么?没了焦虑,我能有什么推动着我去找别的路径呢?可是,转念一想,为什么我无法从恩典里获得动力呢?为什么推动行动的,总是痛苦呢?

而且我愈发认为这不是我个人的困惑了。我的学弟B最近来找我了。他博士快读完了,最近在一家投行找了一个实习。我说会不会觉得还是做物理开心点?他说学姐你有所不知,我在导师那里真是什么都没做出来,这么多年什么正面反馈都没有。我说你在银行建了那么多模型,使用率高么?他一耸肩,说那得要看交易员们的心情咯,谁知道他们用不用。然后他开始跟我侃各种面试技巧,我仿佛一夜回到了我们读本科的时候,一群读经济的二十出头的丫头片子惶惶于找第一份金融工作,扎堆泡论坛,变成女战士,见佛杀佛,见男人杀男人。我有点难以相信,这个跟着全球最牛逼的弦物理学家做尖端研究的人就这么跑去算算人家“看心情”用着试试的模型了。但是我深知这个想法是不着调的。因为让学弟的聪明具有社会价值,比聪明本身更值钱。社会价值是聪明的载体,没有这个载体也就自得其乐了。

但我还是为他开心的。这么一个从高中开始一直无知无觉的阳光钢铁直男,居然会被搞“抑郁”了。成大事者不惜身,但是我们也许并不想成大事。好歹他一个盖章过的建模人才,找个是我四倍工资的工作,应该不成问题!但是学姐啊,他叫起来,我还要买房子娶媳妇呢。

我的朋友C比起B,那真叫专业上有建树的人了。相比起B除了抑郁啥都没做出来,他是著作等身,博士毕业就去研发底层算法。我一直羡慕着他,因为现在最好的研发问题在科技巨头而不是大学手上,所以他一石二鸟地满足了真我释放和融入社会两个要求,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又赚足了钱。一次我们一群人吃火锅,聊起某花花公子D睡了半壁江山,我感叹:“讲不定D也是力比多过盛的受害者!”接着我们一群女生大开黄腔。我发现母胎solo的C开始手足无措,面孔抽搐,神情慌张,几乎是要落荒而逃。那一刻,一个不厚道但是很真诚的问题浮上我心间:三十岁是处男,会觉得自己“而立”么?

最近留美的二十岁中旬的人儿们都不去商学院了,都去法学院了。也就是说,他们奔三的时候,大部分是欠着也许高达二十万美金的债务。我想问问分析能力一定很出众的麦肯锡前合伙人金线哥:这码子债务怎么算?预支的未来,怎么算?

我正在找我的三十而立2.0,但是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在三十岁前找得到。如果没有找到,孔夫子是否可以网开一面?

我不认为父母不给钱能活下去就算是“而立”,但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才算“而立”了。也许“而立”就会像真爱一样,你感受到了也就知道自己“立”了。也许我真要等到生了个孩子,为另外一个生命负责了,才会逼上梁山“而”个“立”。我总觉得《江湖儿女》里的巧巧,从监狱里出来,赤手空拳可以给自己找吃的,找住的,那真叫一个“而立”。可是我感叹她的高贵的同时,也为她的境遇感到心酸。也许人一辈子就像许晴那样被人保护得好好的,根本用不着而立,才是算福气的。

正午兄个个都比我有阅历,比我成熟,能够和我讲讲“而立”么?

你们,而立了么?

谢谢你们花这么长时间读这封叨叨但不乏尖锐的信。

祝永远都立。

兽系女青年

  

NOON回复:

 

兽系女青年你好,

再过几天,我就三十了。在这个当口,不可避免,听到了无数遍三十而立的话,语重心长的,忧心忡忡的。我觉得都挺没意思的。而立与三十的关系,除了在写作中可作替换,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老夫子自己总结自己的人生,也不懂我们外人瞎参合什么劲。子还曰过: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强迫人只能接受一种观念,是不善,要改。我也想问,不知道那些好为人师劝人而立的不惑们,是不是活明白了。

当然我理解,你说的而立,与年龄无关,是一种对待生活的态度。但是,依然抱歉,可能会让你失望。我从没有想过这类问题。对我来说,这些并不是重要的事。说白了,太虚了。像个形而上的问题,什么是立,什么是爱,什么是自由,都可以谈一辈子,也没有答案。

我更看重别的东西。比如,一个人是否正直善良,是否真诚礼貌,是否会损人利己,这些都比而立更有意义。立不立的,对人的影响不大。但善良不善良可就是两回事了。如你所说,有的人根本用不着立。不以孔子作为人生标尺,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总结一下,而立之年的我对于而立的看法是,爱立不立。

正午 刘子珩

 

3

正午你好:

今天相对,过的还算轻松,因为大部分的“领导”都不在,我出生在射手座向摩羯座过渡前半夜,信马由缰与工作狂在我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我疯狂的热爱工作,也疯狂的不受约束,所以我也是个跳槽狂人。但凡有一丝丝约束和不舒服,分分钟暴走。我不太喜欢人对我指手画脚,不过我又是特别的在意他人的意见。

2018年一年换了三份工作,合计工作6个月,失业6个月。2019年满怀期待“重新做人”,截止现在,第三份……

有时候,确切说大多数时候,我觉得我是为了生存在找工作,在工作,因为起初我就是不喜欢这家公司或氛围,或环境,但是不得不去。但真的不得不承认我是个矫情的人,至少所有认识知道我跳槽底细的人都这么觉得,但只有我觉得,在离职那一刻,再不离职,我就疯了。

我常常在想,结婚过日子的人,他有什么恶习我觉得我是能接受的,因为人确实没办法总离婚,即使冷战,即使出轨,但是家暴和不孝敬父母我不能接受,但是对于工作,这个完全属于我一个人的世界,我必须全心全意爱它喜欢它,我才会知足,才会觉得充实和过瘾。我必须有一个相对独立点的空间和一个相对不那么复杂的同事环境。

认认真真打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只是想写写自己的内心感受,不想被评价,毕竟这都是我自己的日子,别人没有替我过,所以有何权利评价呢。

还有,是的。我已经33岁。依旧适应不了这个世界,活的失败,再慢慢一点点向正常人靠拢。假装很开心地……靠拢……

心有一片海

 

NOON回复:

 

心有一片海你好,

佩服你的勇气。一个人要坚持做自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做自己和自私是两个意思。我们批判自私,是因为自私的行为损害到了他人的正当利益。但做自己不是,做自己与他人无关。所以我认为,一个人能做自己,无疑是值得称赞的。

道理是这样,但这个世界是不讲道理的。对他人的生活指手画脚,乃至横加干涉,是普遍存在的。做自己会被认为是自私,被误解,遍体鳞伤。

你只是换了几份工作,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有的人要做自己,一生都在被指责,呼吸都是错。今年上半年,我采访一个叫大喜哥的人。以男人的身份活了几十年,突然换上了女装。大喜想做自己,但周围的人不让。今年三月,大喜来到了福州的一个村,在一个村子里住了下来。后来村里人看不顺眼,又搬走了。这回换到了一处荒废的老房子,改造了几个月,住了进去。上个月,又见到大喜的时候,大喜说房东再次出现,要限期搬走。

在我看来,一个人要善良,但同时也要愤怒。不要去适应这个世界,尤其是不要去适应这个世界里的愚蠢与荒谬。

正午 刘子珩

  

4

正午,好

秋天,我特别嗜睡。每周日我都会习惯的打开正午信箱看一看,在这个周日的傍晚,我午睡醒来,外面已经夜幕降临,第一次我想给正午写信说点什么。

一立完秋,我26岁了,这是我来广州的第八年,我没什么朋友,与自己独处的时间很多。我觉得自己像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与同事,朋友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辞职一年,想自己创业,但我似乎没有特别擅长或者什么独特之处。这一年我学习了很多新技能,瑜伽普拉提,古琴咖啡,我想通过这些爱好让自己看起来充实一点。在身边朋友的眼里,我应该是一个看独立,聪明伶俐,有想法有能力的女孩。有房有车,存款超过七位数,可以随时去想去的城市,可以吃想吃的任何美食,多么让人羡慕美好如花的年纪。但,我时常陷入一种无着与空白,很多痛苦与迷茫。貌似坚强乐观背后的心酸崩溃不足与外人道。

世事无常,两年前我的母亲因为意外致残,这件事对我的家庭打击非常大,所有人都手足无措,七旬的外公外婆每每看着自己的女儿心疼又无奈的落泪。我父亲天性好赌,不求进取,脾气敏感暴躁,我对父亲最深刻的记忆是小时候稍有不顺从他意,他扇我耳光,第二天同学还能看见我脸上的手指印。我初中开始住校,虽然学校离家才十五分钟,我希望我能离他远一点。我很心疼我的母亲,她善良,宽容,事事替人着想,内心强大。但她命不好,她嫁给了我父亲这样的人,老天还跟她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但她比我们任何人都乐观,经常跟我们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做人开心最重要”。但我不确定她的乐观强大是否是掩人耳目伪装出来的。我希望她身心健康,可以平安快乐的过好以后的每一天。

家里开始催促我找对象结婚,在我父母的婚姻里,我对婚姻生活没有一丝向往,在婚姻和人际里,真相总是那么残酷,关系总是那么脆弱。我花了很长时间思考26岁的我到底想要什么,怎样的人生才算有意义,但我并不指望自己能想明白。生活还是日复一日的继续着,我还是日复一日的迷茫着,只是我希望能早日摆脱这种困境。

祝好

鸡毛菜

 

NOON回复:

 

鸡毛菜你好,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特立独行的猪是非常高的赞美。原文摘抄如下:我已经四十岁了,除了这只猪,还没见过谁敢于如此无视对生活的设置。相反,我倒见过很多想要设置别人生活的人,还有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因为这个原故,我一直怀念这只特立独行的猪。如果你能如此,敢于无视对生活的设置,我真的很羡慕你。

不过似乎,你目前还不能。但这也没什么。你才26岁。

我26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推算一下,那时我也在广州,在一家报社,做记者。我的生活是沮丧的。我很能写,有时一周能写三四个版。但我沮丧地知道这些都是徒劳的。报纸已经没人看了。我站在大船之上,看着船在下沉,我也跟着下沉,无能为力。

我顾不上想人生的意义这类宏大的问题。事实上,我刚入行的时候,是想过的。我反复地看前辈们的故事,在天南地北,克服万难,追问真相。一个刚离开学校的年轻人,很容易被一种力量感染,泪流满面。我不知道时代已经变了。所以我入行之后,还沉浸在往日的虚浮中,以为做一名记者能改变点什么之时,现实给了我重创。总有另一种力量让你措手不及。

我现在已经不去想这个问题了。不过我不算是迷茫,而是看透了。罗曼罗兰说,这个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我已经没有英雄主义了,我看透了,不会热爱了。

祝你早日摆脱你的困境。

正午 刘子珩

 

5

你好,正午:

此时此刻是下午15:19,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又懒散不想学习,索性就爬起来写一封信吧。今天是阴天,秋意渐浓,隔壁的枣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思绪万千,又不知从何说起,那我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吧。

我越发不安,源于自己的普通。我是一个学历不高,普普通通的大专生,身无长物。我觉得这让我能选择的余地太少了,我刚毕业的时候就很害怕留在自己所生活的这座小城市,而目前来看我却很适应这样的生活。写到这里,我想到温水煮青蛙的故事,我大概就是那只青蛙吧。有时面对优秀的人我会生出肮脏的嫉妒情绪,大家都会有这样的时刻吗?此时我该坦然接受这样的自己、面对自己的情绪吗?总觉得如此我的太卑劣不堪。

刚才刷微博的时候看到一个朋友的动态,一个曾经特别要好的朋友。我俩初中是同学、同桌,后成为好友。我俩还曾因(成绩太差)一起的玩伴被老师勒令不得同我俩一起玩而在上课期间抱头痛哭。这样的我们最后还是慢慢失去联系,也没特别的原因,就是自高中后不在同一个学校。有时候还是想问问她愿不愿意一道儿吃个饭,但是出来后我们该聊些什么呢,这样一想又觉得算了。关于这个问题,纠结许久。

最后再说一件发生在夏天的事情吧:我下班乘坐的那班公交车,总能遇到一个穿连衣裙的女人,大约四十岁左右。粉色闪片裙、蓝色罩衫裙、绿色纱裙.....颜色过于娇嫩,看起来不大衬她,但她也无所谓吧。她许是穿了一整个夏天的连衣裙。

祝周末愉快

洋葱鱼

 

NOON回复:

 

洋葱鱼你好,

我有时也做过设想,如果当初没有离开老家,现在是怎么样的生活?我面临的是和你一样的境地,学历不高,身无长物。我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有时候光这么想我就害怕。在我们那儿,无非只有三条路,开店做老板,做服务员,进体制。我的绝大多数同学都是最后一种,公务员,事业单位,或者国企。我想,成长经历改变了,我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吧。

我曾经的很多好友,如今都渐渐不再联系。这很正常。大家各有各的生活,当初走在一起是因为相同的经历,现在生活把我们塑造成不同的人,自然也就分开了。不过,我有一点失望的是,我的记忆变得越来越差。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像是戴了一副不合度数的眼镜,想看仔细,头就会疼。有时和至今还保持联系的少数老友们聊天,免不了说起往事。突然,我就疑惑地看着他们。我徒劳地在脑海里打捞记忆碎片,但最后什么也没想起。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很失望,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一些人就这样消失了。

不知道还要说什么了。我都忘了。就这样吧。

祝周末愉快

正午 刘子珩

 

来信请致正午信箱:noonletter@jiemian.com

 

—— 完 ——

 

题图由朱墨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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