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法治周末记者  孟伟

责编|马蓉蓉

“小时候的苏丹可是没有名字的。妈妈告诉他：犀牛不需要名字，亮出你的角来，别人就会知道你是谁……”11月23日，北京蒲蒲兰绘本馆靠窗的位置，5个孩子围坐在地上，全神贯注地和老师一起阅读绘本《苏丹的犀角》。在这里，类似的活动，每周都会举办。

这次来读书会的孩子最小的只有3岁，最大的孩子7岁。随着故事的推进，绘本上画面的颜色从明亮过渡到灰暗，孩子们脸上的表情也随之由喜悦变为哀伤。当老师读到“苏丹成了地球上最后一头雄性北白犀……苏丹再也走不动了……”时，孩子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对于孩子们的情感投入，绘本馆的老师并不感到意外：“孩子是可以通过和家长共读绘本感知世界、达到共情的。小孩子非常聪明，读绘本还能开发他们的思维和想象能力。”

这样的认知是绘本之所以流行的重要原因。

十几年前，提到“绘本”二字，人们想到的，可能只有台湾作家几米的作品《向左走向右走》《地下铁》等。但如今，绘本已经成为儿童读物的重要品类之一。一般来说，绘本读者多为儿童，其以绘画为主，并附有少量文字。

据法治周末记者了解，目前，中国原创儿童绘本数量持续增长，绘本创作者也越来越多。不少从业者认为，中国原创儿童绘本未来可期。 

中国原创儿童绘本市场开始不到20年 

“现在我家小孩看的多是英文原版绘本。国内的绘本擅长说教，很多都是讲‘扶老奶奶过马路’等文明礼貌的故事，很难吸引小孩子。”有两个孩子的刘文(化名)对国内原创绘本稍显排斥。她更希望自己的小孩在阅读绘本的过程中得到快乐而不是一些教条。

另外，刘文觉得国内一些原创绘本的品质不高。她告诉法治周末记者，自己给孩子买过一本国产绘本，翻开后发现，有一页的图画上明明是黄色，但相应的文字中却写着“红色”。

一些国产绘本的颜色运用也是刘文所难以接受的。“很多颜色的搭配并不美观，我怕(看这些绘本会)影响孩子的审美。”她说。

家长王岩(化名)也有类似的感受。她说，不仅孩子喜欢看引进的绘本，在学校老师推荐的书单中，中国原创绘本也很少。“我家孩子7岁，上小学一年级。老师给我们发了一个《一年级绘本阅读推荐书目》，52本书里面只有6本是中国原创。”

法治周末记者查阅王岩提供的书目后发现，大多数绘本风格幽默、色彩鲜明。比如，《下雪天》《三只小猪》《大卫上学去》等都曾获得美国最权威绘本奖——凯迪克大奖。

记者还发现，在这些被推荐的外国绘本中，有的是1942年、1963年的获奖作品，而书目中6本中国原创绘本中，5本是在2008年之后出版的。

“15年前，我们开始引进外国图画书，多是两百年来各国最优秀的经典作品。它们确实受到中外小读者的喜爱。早些年我国原创绘本数量很少，阅读推广人大多数推荐的书全是外国绘本，这确实造成了读者以为最好的绘本就是国外引进的作品这一结果。”用《二十四节气旅行绘本》作者保冬妮的话说，中国原创儿童绘本的市场才开始不到20年，而外国优秀绘本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因此，家长们对外国绘本的偏好并不令人意外。 

国内原创绘本不乏佳作但存在推广“短板” 

中国原创儿童绘本从关注到发展才不到20年的时间。

国外优质绘本最早引进者之一的保冬妮向法治周末记者介绍，2005年，报纸、杂志市场非常繁荣，儿童文学市场也趋于饱和，为了开发新的思路，填补国内图画书市场的空白，她率领团队创办了原创图画刊《超级宝宝》。但由于当时专注于绘本的作者和画家并不多，难以保证每月一期优质原创绘本出版，保冬妮和她的团队开始考虑从美国、日本等绘本市场已经非常成熟的国家引进绘本。

随着中国绘本市场的繁荣，越来越多的绘本作者开始涌现，比如，《京剧猫》的作者熊亮、《桃花鱼婆婆》的作者彭学军、《月亮粑粑》的作者蔡皋等。

近年来，国内童书市场飞速发展，更是铸就了新时期的“童书黄金十年”。其中，绘本成为继儿童文学之后童书市场的“新宠儿”。据开卷数据显示，2019年1月至6月，少儿图书市场的规模同比增长16%。在少儿细分市场中，卡通/绘本/漫画占比24.52%。

与此同时，绘本的内容、题材也越来越丰富多元，且往往具有非常浓郁的中国特色。一部分绘本作者开始专注于在中国传统文化基础之上的创作，比如，取材自文学经典《聊斋志异》的绘本《宝儿》、基于童谣和民间故事创作的《老鼠娶新娘》《耗子大爷在家吗》等。

也有一些儿童绘本把目光投向了中国的现实社会。如，刘洵的《翼娃子》以在城市打工家庭的孩子为原型，黑鹤和九儿的《鄂温克的驼鹿》以深山老林里的猎户为原型，弯弯的《回乡下》聚焦农村生活……

还有一些创作者，将传统故事进行了新的阐释。

“就地取材，劈开竹子，架起水槽，终于把水引到庙里来了……有水喝的三个和尚眉开眼笑、欢喜异常。”这是作家蔡皋根据三个和尚的典故创作的绘本《三个和尚》的结局。与经典故事中“三个和尚没水吃”的结尾不同，她笔下的三个和尚共同努力，最终找到了解决用水问题的好办法。

蔡皋认为，经典的三个和尚故事体现了人性的弱点。而在儿童绘本版的三个和尚中，她着力向孩子们传递这样的观点：人与人不应该成为彼此的障碍，应该怀着朴素的心绪去发现生活中的美。

亲子阅读推广人乔磊向法治周末记者介绍，自己在推广亲子阅读的过程中发现，优质的中国原创绘本越来越多了。

“从事亲子阅读推广工作的前几年，我们推荐并解读的绘本多数为国外绘本。近年来，这一情况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国内原创绘本越来越多，在我们书单中的比重也越来越大。”他说，孩子们看惯了国外绘本的想像力、创作力和幽默，国内原创绘本给他们带来了耳目一新的感觉，同时也丰富了他们的阅读。

在保冬妮看来，儿童对国内原创绘本的接受程度还是非常高的，因为其内容更加贴近孩子的生活，阅读起来没有太多障碍。她说，中国原创绘本眼下已经进入了创作的旺盛期，相较之下，甚至“已经明显看到了国外一些图画书实力不足。”

不过，保冬妮认为，相比国外绘本，国内原创绘本在推广上存在“短板”，很的优秀作品出版后就淹没在茫茫书海中，读者并没有机会接触到。 

法学人加入儿童绘本创作者队伍 

“从前有一座正义岛，正义岛上生活着一群马特人……”马特人在正义岛上的故事便自此开始了。

这群马特人的故事来源于北京师范大学法学院的3位副教授去年出版的儿童法治教育绘本《正义岛》(作者署名为：律豆博士)，讲述了马特人在正义岛上的13个性格迥异的主人公经历的7个故事。

“作为法学从业者，平时常常给学生讲法律，但法律、规则意识的建立其实应该从孩子抓起，让孩子们明白法律背后反映的人与人的基本关系，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律豆博士之一的袁治杰向法治周末记者透露出版绘本的意图。

提及用绘本的形式讲述法律是否有困难，袁治杰向法治周末记者坦言，最初的设想是讲法律通过文字配图的方式将故事传达给儿童，但为了让生硬的法条变成生动有趣又蕴含深刻法治理念的故事，袁治杰和另外两位创作者开始探讨是否换成采用绘本形式。

在绘本创作过程中，律豆博士非常关注儿童的阅读感受，因为他们发现，儿童对图画中的细节十分在意。因此，绘本的图画中特别注重细节描绘。比如，在《被挤烂的丸子店》一册中，当丸子店第一次被挤烂时，华尔马特的头被撞起大包，在下一页丸子店重新开张时，你就能看到华尔马特的头上贴了创可贴，被撞坏的桌子上也都有修补过的痕迹……

2018年3月《正义岛》系列绘本出版后，袁治杰欣喜地得知，在某网站优质绘本排行榜中，《正义岛》作为唯一一本国内原创绘本名列其中。另一个让袁治杰感到意外的收获是，孩子们把从绘本中学到的知识“教”给了家长。“有些孩子通过绘本知道了喝酒不能开车，后来他们也会向自己的父母提出要求，要求他们遵守交通法规。”

法治教育在儿童绘本领域试水成功后，一位在大学教授经济学的老师也联系袁治杰，表示希望可以推出经济类主题的儿童绘本。

法治周末记者了解到，除了《正义岛》是法学专家所作外，原创绘本《这就是二十四节气》作者也是来自中国科学院地理资源研究所的专业人士。

北京蒲蒲兰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主编李波对不同行业的学者跨界做绘本有高度的兴趣：“经济或者法律等行业的知识并不一定全都是那么高深的内容。如果这些专业学者和出版方能够抓住特定年龄群儿童的特点去设计内容，选择恰当的图文表达方式，一定会做出好的绘本。” 

优质绘本背后是先进的儿童观、教育观及阅读观 

要创作出一本好的绘本，在李波看来，除了需要作者、编辑个人的不断积累外，还需要良好的绘本行业发展环境。

目前，国内原创儿童绘本大多数是文图合作完成。李波介绍，在由两位作者文图合作的情况下，需要文字作者和图画作者更好的磨合，“绘本的创作是非常复杂的过程，需要根据文稿设计图画分镜，再由图画作者绘制脚本、正式画稿。过程中可能需要多次修改，这需要两位作者达成共识，并且需要图画作者融入自己对作品的理解”。

李波直言，从图画的角度来说，国内并不缺乏好画手，但是能把一幅画画得好并不一定能把绘本画得很好。绘本是讲故事的艺术，更需要以画面表现故事的能力。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图画书创作研究中心主任陈晖认为，图文合作问题是中国原创绘本发展所面临的困境。“中国原创图画书需要作家和画家协同合作，需要培养图文一体完成的创作人才及专业化编辑队伍，需要出版机构耐心打磨精品，更需要创作者、研究者、推广者有理解并贯彻先进的儿童观、教育观及阅读观。”他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说。陈晖还提到，中国孩子的童年成长需要世界各国及多元文化的图画书，更需要本土原创图画书的陪伴，这不仅关乎文化的自信及传承，也关系到孩子阅读的丰富性及多样性。中国原创儿童绘本更加贴近中国孩子的生活和情感，是中国孩子不可或缺的阅读资源。经过一段时期的发展，原创图画书的优秀作品已经具有很高的思想艺术水平，具有独特的创意设计、民族化风格及创作个性，能够满足孩子和家长的阅读选择与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