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棉花到棉布:一万公里往返新疆

花了半个月,我搭了一辆大卡车,和四十吨棉布一起颠去了新疆。新疆好。我跟着四十吨棉花又晃回了内地。

2015年10月15日张暗 中国

特写

我醒过来,浑身被汗浸透。

我确实已经在车上了。翻身向下看,老王正专心开车,老白在下铺打呼噜,江也睡着了,身子蜷在副驾驶座上。我们一共四个人,“困”在这辆大卡车里。车后头堆了四十吨的花布,还载了两辆小轿车。

今年夏天,我们在一个傍晚出发,经过安徽,进入河南。第二天上午过信阳时,驾驶员们就吵起来了。老白认为老王想偷懒,后者觉得委屈,说要换车,不干了。

老白开始打电话,给其他驾驶员,给老板和经理,联系换人的事。他俩属于山东鱼台一家运输公司,老白是本地人,干了二十年,是主驾——这辆卡车里最大的官。老王是副驾,吉林长春人,跟老白搭班不到两个月。七八个电话之后,老白说,老王你放心,在进新疆之前保准给你换成功。

中午吃饭时,老王一个人坐到了另外一桌。傍晚时,换成老白开车,一口气开了十个小时,一路爬坡、穿隧道、放坡,翻过了秦岭,向西北方向擦过西安。我醒过来时,我们已经快进入甘肃境内了。

标在这四五平米的驾驶室里晃了半个月和一万公里。

 

这辆大卡车的型号是东风天龙420,在官网上有着这样的介绍:驾驶室强壮而灵秀;造型强悍又不失流线动感,既显现出欧美卡车粗犷气势,更合乎东方审美观点;双剑合璧的立体东风标徽,尽显王者风范,给驾乘者以成功感觉;一对炯炯有神的水晶大灯,呈虎牙状,犹如点睛之笔,再添王者霸气。

这是中国公路上最常见的那类大卡车,算上挂车有二十多个轮胎。它的任务是从浙江运货到新疆最西的喀什,两个司机轮流驾驶这辆王者,要跑上五天五夜,跑上五千公里,在新疆装货后,再原路返回。这应该是中国最长的运输路线,这也是我在车上的理由。

一个月前,我辞了职,投靠首都北京和朋友们,过了半个舒服的暑假之后想要找点事情做。我想到以前搭过他车的老白,就借了一个手持DV,联系上他说要拍个纪录片,老白答应了,约好日子,我赶去杭州上了车。

按照计划,这辆卡车从浙江出发,两天就到西安、兰州,再过西宁、格尔木,从315国道进新疆,翻过阿尔金山,走南疆前往喀什。

车上除了我,还捎了一个维族小伙子。他是绍兴仓库的搬运工,为了省钱蹭这辆车回家。他带着一个小包和一叠馕,一路沉默,因为他一句汉语都不会,连名字都问不出来,只含糊地回了一个江字,我们就这样称呼他——“江”。

前半程走的一直是高速,又花了一天一夜,大车开进了青海,去青海湖的路上堵上了自驾游的车子,我们就改道,开始了越走越荒凉的路。地貌间并没有明显的界限,一走神,就从油菜花田变成草原,从大片的草原变成了小片,再一走神又变成了沙地。大车的视野极好,车头向着正西走,傍晚九点多时候,正迎着日落,太阳一点一点挪下去,云和山出现了金边,火烧云肆虐开来,周遭望不到头的戈壁变得有些温柔。车里没人说话,都看着前方。

开了一宿,天亮时车子路过一片油田和石棉矿,还有一个歪斜的维汉双语的小路牌:“欢迎来到新疆”。

江看懂了,他有点高兴,用手机放起了维语歌。老白和老王跟他又敬礼又比划拿枪的姿势说:“新疆!警察!躲起来!”江很不解,我上网查了警察这个词的维语翻译,江就乖乖爬进了后面的小轿车里,放平座椅躺着。

青海湟源。中间的大卡车就是作者搭乘的那辆。

 

这一路,交警总是最大的麻烦。他们总有办法为难这辆车,他们制造出繁复的规定,能说出第几款第几条,例如没系安全带,例如超宽,例如超重,例如运货手续不全,例如他们会要求解开篷布查验每件货品,耽误大半天。

例如按照规定,大车前头只能坐三个人,而且,带着一个不会汉语的维族人,总是容易惹来麻烦的。新疆好像每天都是特殊时期,总有流言。老白说,前些日子河南的两个司机在和田被恐怖分子截住了,连人带车给烧得精光。再前些日子,在墨玉县,一夜之间有十七个人在街上被抹了脖子……这些事情从不来自正常渠道,危机和猜忌也就像发酵一样,越传越凶,不过也仅此而已。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没有发生到自己头上之前,都是一个样的。

我们确实遇到了检查站,看到了装甲车,穿着背心的警犬,端着真枪的特警和武警,拿着大铁棍子的民兵。飞扬的黄土里,一个戴墨镜的维族交警走上前敬礼,老王翻出来一张纸,在纸里掖了两百块钱下了车。那张纸是某地派出所开的证明,内容大致是一个月前某个深夜这辆车遭窃,装有三千多现金和驾驶证的挎包被偷,证件正在补办中。

后视镜里,老王和交警在比划着说点什么,另一辆大车经过,挡住了他们,等它开过,老王已经往回走了。步履轻快,手里的证明还在,钱顺利送了出去。两个月前,这辆车在库尔勒一段限速四十的路上不小心跑到了六十,也就是说,不小心超速了百分之五十,按规定司机驾照的十二分要全扣。大车司机们不怕罚款,只怕扣车,扣一天车就损失一天钱,货送晚了,又要罚不少钱。他们就想办法弄了这么一个证明——驾驶证丢了,机器就查不出来,就算查出来了,也没法当场处罚。那两百块钱自然也不是罚款,是“送给几位首长买烟的钱”。

刚睡醒的老白看了看证明,惊呼一声:“好险好险!”赶紧让老王踩油门快走——老王拿混了证明——这张纸上的盗窃案还未发生呢,日期写的是下个月。所幸没有露馅。老白决定,等这趟跑完回家,花个五千块钱,赶紧买一个退休不干的大车司机的驾照,把分销掉。这事不能再拖了。

给车加满水之后开始爬阿尔金山,这段的驾驶员又是老白,这也是他最喜欢的一段路。我们依旧向着正西的落日走,公路笔直,阿尔金山从远处的一长条线,随着里程碑,慢慢涨大,越来越近,占据了整个车窗。前面的车队一个拐弯就突然消失在山里。一进山天就暗了,大车走得很慢,阿尔金山的路边几乎寸草不生,山上也是,深深的沟渠,如刀刻一般。听说这里融雪的时候,山里会发洪水,可现在只有空的河道。车在山里转弯,爬坡,绕着山边上走。大车放气的声音像响尾蛇,老白不停地换挡。每隔几年,这辆车会遇见一次黄羊,路边出现几百个破裂的油漆桶,像是一副警示油画,告诉路过的人,这里曾经出过事。

等下完了十多公里的坡,老白讲起大概五年前,他开始跑这条线,车刚进新疆就开沟里去了。人没事,只是车子侧翻了,大冬天的,外面下着大雪,车里暖壶的水都结成了冰,老白和他的搭档只能缩在驾驶室里等支援。路过的大车司机们看见车里还有人呆着,就停车来看望一下,临走往车窗里丢一包烟,或者留两瓶水,或者留几个馕,汉族的有,新疆人也有。两天时间驾驶室里塞满了慰问物资。老白说感觉“很温暖”。

天黑时,我们到了阿尔金山里一个饭馆。大车来的时候很吵,剩下的时间,就安静得不得了。老家河南的老板娘说,在这里买菜需要当天下午走,第二天中午才能回来。就是在这里,我喝多了,醒来时全身是汗。听他们后来说,我爬车时后脑勺磕在踏板上,疼了一路。

新赶上来的卡车同行汇报了新情况,和田那条国道上的一座桥断了,这次只能往北,走塔里木盆地北面。三辆车一起出发,又是几百公里没有人烟的路。

江不愿意在后面一人呆着。在穿沙漠的时候,他坐回前面,一个人乐呵,不出声地傻笑。他发现了一个新玩具,车上的计算器,“归零、归零、归归归零、一、二、三、六……”,他跟着计算器开始学习汉语。

 

阿尔金山。

 

在新疆的路上容易产生一种幻觉,让我觉得地图是在骗人,画得不准。新疆的路只占三分之一,却要花上一半的时间。

天又黑了,又可以疯狂走神:新疆比你想象的始终还要大一点,微型冲锋枪则比你想象的还要小一点;路边的植物多了起来,这里开始像宁夏,塞上江南的那片宁夏,有半人高的草,有遍地牛羊;现在这个镇子空气里有羊粪的味道,维族人也多了起来,出现了纯维语的标语,有些政府机关前围上了铁丝网,红白相间的铁柱,很粗的尖刺。我可以读着秒数里程碑,一公里憋一口气,以此猜测车速;赋予碑上数字特殊意义,想象那一年发生的大事。对面老远的大车开近,大家会切换几次远近光,像在发送电码;会车的瞬间,我会去看司机是汉人还是维族。公路上修补的柏油痕迹更深,它们像符文,也像维语,急速出现和消失。沙子们会找到一个风口,在风里聚成一条,像无数条蛇,扭动身躯偷渡公路到另一边去。路过了一个小据点,我开窗专门闻了闻烧垃圾的味道,然后继续发呆,发呆。

老王选择用手机看都市小说消磨时间,想象电视剧的画面和场景。

老白就一直在打电话,天南地北瞎扯。总听见他对电话那头的女人们说,再聊五分钟的,再聊一块钱的,我得放坡了,等会再说。他几个月就用废掉一个手机,一年所花的电话费相当于他一个月的工资。

我们一路上没能遇到往回走的,而且不缺驾驶员的大车和同事,所以老王还继续留在这辆车上,继续和老白交替开车,重新同桌吃饭。花了两天两夜,卡车安全到了喀什。江爬下车,说了声“霍虚”就走了,这是维语里“再见”的意思。这个家伙,瞬间消失在一群和他长得差不多,穿得也差不多的人流里。我想,有生之年恐怕再也遇不到他了,又想,不一定,真的不一定。

到了喀什,货物们也到了目的地。那四十吨花布是在浙江印染的,有特别好看,也有特别丑的。这些布直接运向各个仓库,再分到各个口岸,由那些斯坦国的大卡车亲自运回去,每车四十吨布,能做十多万件衣服。而我们车里的那两辆小轿车,则是从沿海城市收回来的二手中档车,翻新之后会在喀什和南疆一带卖。

在喀什的几个仓库卸货花了一个白天,又去托帕卸货。大卡车跑得很快,到托帕时还是黄昏,仓库说今天没法卸货,几辆车都停在那里等消息。天上开始下小雨,大家急忙铺篷布,雨又停了,五六个司机等了好久,蹲在仓库外头抽烟。

托帕是乌恰的一个口岸仓库,比喀什还要靠西,众山环绕,众山荒凉得可怕。这里只有一栋海关大楼,几个大仓库,一个路口的几家饭店和旅社。一片金光下,镇上的人都沉默少语,一些外国卡车和驾驶员也在镇上慢悠悠地逛。

没多久,来了十多个脏乎乎的哈萨克族搬运工,大都戴着帽子,胡子拉碴,为首的一个红鼻子说今天干了一天干累了,要讨个买烟买酒的钱,老白和他们讨价还价,像个老板一样,爽快给出一百五十块钱,大家像蚂蚁一样蜂拥而上,把货生搬硬扛,一会功夫就卸好了。

在下一个维族人管的仓库卸货时,是夜里十一点了,天还没有黑透。三个维族人放下手里的活,在仓库角落的毯子上跪下,趴下,开始做礼拜,开始唱经,他们肩并肩站立,五体投地又站起来低头双手合十,唱经声转着调子在昏沉的仓库里游荡。

格尔木。

 

这天晚上,卸了货的车子跑得轻飘飘的。开车的老白一直觉得困,跟我说的话格外多。他系统讲述了他的历史:最早,当兵入伍,坐小板凳,用脸盆和扫帚练了一个月转向和换挡,就在贺兰山山脚下给空军地勤开车,专门运航空燃油。几年后本可以提干,却生病住院,认识了一个女兵姑娘,聊得很投缘,等他转院做完手术回来,姑娘已经出院退伍,人海茫茫,不知去向。老白他一时怅然,就选择了复员退伍,去了一个岛上给领导开了几年小车,回家结了婚,和他们县里大多数小伙子一样,开始跑长途货运。

十年前,老白开始跑“浙江—喀什”这条线。老白也觉得,远啊,这么远啊,怎么还没到啊?等跑习惯了就好了。有时候他一个月要跑上三趟,连跑跑一年。老白还说,这么多年都是开公司的车,拿的是死工资,他去年买了辆车,结果跑赔钱了,过年都没好意思回家。这一次,他要回去借钱再买个车,自己单干。

我问他这么些年变化大么,他说着说着有点悲壮:“我就想不通了,最早驾驶员还挺人尊敬,家里出了个大车驾驶员,一家都光荣,挣得也多,开着这么威风的大车,后来怎么就慢慢变成社会最底层的呢?最早只供着交警,后来连门卫保安搬运工也要伺候,这个要钱那个使唤的,谁都瞧不上了,对谁都要好声好气的。全国那么多大车司机,这么大一个群体啊……我想不通啊,我实在想不通……”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只能再点一根烟抽。过了许久,老白又喃喃念叨:“我开了二十多年车了,我不开车,我又能做点什么呢?”驾驶室里持续着发动机的低频轰鸣和老王的鼾声。老白双手紧握方向盘,看着前方,前面是无尽的黑色公路,苍苍茫茫,远方的车灯和星光闪烁。

五千公里过去,再五千公里回来。

沿路风景。

 

没走几百公里,下午就到了阿克苏,回到了汉人的地盘。我们要在这里装上棉花,运回中国东部。

在棉库装货时,老白损失了两百块钱。棉库严禁烟火,门卫检查驾驶室时,在角落里搜出来一个打火机和两个烟头,打火机值一百,烟头每个五十,这还是内部价,老白赶紧塞给门卫两百块钱——上报就要被罚六百。

在这里,大车装上了近两百个棉包。棉包方方正正,一个就有两百公斤重,打着印戳,日期和标号。这四十吨棉花,每吨运费七百块钱,运往张家港。国家对于新疆棉花销售有专门的补贴,大车过陕西时,要去棉检站办手续,可以领每吨两百块钱的补贴,这钱是贴给贸易公司的钱。换个计算方式吧——这些棉花在内地,一吨的售价就足以支付运费。

出了阿克苏,大家聊起了之前装过的货:树苗、木材、发电机、日用百货、家禽牲口……老王运过鞭炮,一路提心吊胆,不是怕爆炸,而是手续不全,还走错了路。老白还给解放军运过一次武警的制服,挣得不少。

突然,老白似乎醒悟起来,他觉得打火机和烟头都是门卫藏在手里讹钱的,“我明明查过了驾驶室!”

我们依旧要花上三天时间出新疆,天空黄黄的,跟想象中不同,沙尘暴像浪一样,一波一波地涌来,一时间昏天黑地。前面的车子开始打双闪灯,大家减慢速度接着开。就这样见了一天的黄沙。

回来的路好像变快了。警示牌上的慢字被写成了漫,靠近镇子的路边开着几棵罂粟花,两边的植物从大叶杨变成了草原,远处似乎还存在山的阴影,但那里是沙漠。摩托手们僵硬地扶着车把,眯眼赶路,毛驴车拉着小山羊,小三轮车后面竹筐里有一个小孩躺着睡觉,满脸紫药水。每一条和国道垂直的岔路都通向老远。去的时候是戈壁的地方,回来已经成了浅浅的草原。就像是两条路。

在青海的香日德,藏族人的地盘,老白第三次喝醉。他说着醉话,搂着滴酒不沾的老王的肩膀说,跑完这趟,他就买新车了——“我回去就跟老板说,这辆车以后就交给你跑了。”

他强调了好几次他和老板的关系,反复解释“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他说以后老王就是主驾了,这辆车自己跑了十年,嘱咐老王要好好带这辆车。老白最后打着酒嗝呐喊:“明白吗?”

我们继续往东开。

在内地的高速上,一路继续无事。路边除了秦岭一段再无风景,四五顿饭之后,我们即将抵达卸货的镇子,就在张家港的东面。我说,咱们这一趟路程相当于绕了四分之一圈的地球,老白有点惊讶,想了想确实如此,又笑了笑。

那个镇子的货场堆满了棉堆,小山一般,我闻到了蘑菇的味道,有点刺鼻。他们跟我说,蘑菇是用棉壳种出来的,所以并非棉花的味道像蘑菇,而是蘑菇就是棉花的味道。

路遇沙尘暴。

 

等卸货的时候,别的大车司机给我发了一根烟。我们蹲在仓库大门口,说起各自拉的货:阿克苏的棉包,乌鲁木齐的棉包,农一师的,农二师的,七百一吨,也是七百一吨,都是走线的,分别在天水和宝鸡棉检,上趟拉的棉壳到福建,上趟的活好,棉包走线只到武汉,也是七百块一吨,路上在佳木给了交警一百,过嘉禾罚了两百,库尔勒之前记了一个十二分,在大半夜里过的……

我还知道定西服务区西面的馆子好吃,阿尔金山里头饭店的老板娘人好。我还知道我们这辆车的刹车不太好使,放坡的时候只好挂八九档放,出收费站过磅前要把水放干净,其他人都下车走过去。我还知道理论上怎样开创一家运输公司,怎样买车,怎样找司机,怎样揽活,怎样找私活,怎样办手续,敲章,塞钱……

除了不会开车,我就像一个老司机一样。

最后还是少不了给钱。老白派我给门卫塞了二十块早点钱,又给了叉车小工塞了六十块钱,好让他干活麻利点。

卸完棉花,他们立刻接了新的任务——回到绍兴柯桥,装上一车花布,再去喀什。柯桥就是半个月前他们出发的地方。我绝对不想再跟他们接着跑连续第二趟,就在镇上下了车。和他们就此别过,互道珍重,感谢他们的一路款待。我重新坐上其它交通工具,坐公交去张家港市,坐大巴去无锡,经铁路回北京。

在火车上我又听起了歌,在大车上我也总用音响播它,我挨个跟老白老王包括江都说过。这首歌歌名的意思是,夏天几乎就要过去了,夏天马上就要过去了,这首歌我一年四季老是听。

按照路上一直设想的,按他们在车里和电话里说的那样,老白将要回家买车,绕过公司自己单干。老王开始以主驾的身份,开着这辆东风天龙420,带人继续在那个鱼台运输公司干,往返沿海一带与新疆最西,或者云南边境。至于江,我想他正在家里,也许正准备玩一个多月,然后过他们的节日。

一遍又一遍,这场旅途仿佛突然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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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暗,游民,终日惶惶的幻觉爱好者。偶尔写点啥。

所有照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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