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马拉卡萨（Malakasa）一位住在帐篷里的男子送给了我们一本《安妮日记》，”凯拉·迪格南（Keira Dignan）说。回声移动图书馆穿梭在希腊的难民营当中，这座图书馆由一辆捐赠的小型货车改建而成，里面是一排排手工制作的书架。24岁的凯拉·迪格南是这里的图书管理员。她介绍说，木制书架上的《安妮日记》是最受欢迎的书籍。“捐赠者说，安妮的处境能够给予他力量。”

据估计，希腊容纳了9万名难民和移民，政府正在努力解决这一问题。土耳其政府最近决定开放边境，这可能会导致流离失所者的人数再次激增。Echo图书馆成立于2016年，当时正处于难民危机最严重的时期。图书馆的主力是一支15人的志愿者团队，他们依靠捐款来储备书籍，以及支付面包车的燃油费——每年的费用约为1.3万英镑。2018年，迪格南大学毕业后便加入了志愿者队伍，此后再未离开。

行驶了大约一个小时后，这座图书馆停在了一个满是灰尘的院子里。这里曾经是一个工厂，现在则是一座被称为Oinofyta的难民营，阿富汗人和叙利亚库尔德人在这里分开居住。印有联合国标志的帐篷在微风中摇曳。目前有500人居住在这里，其中许多人最近刚从人满为患的莫里亚难民营搬过来。“居民们说，他们希望自己仍然在莫里亚，”迪格南一边说，一边做了个鬼脸。

一群孩子满怀期待地围着这辆货车。当图书馆志愿者搭建帐篷的时候，这些孩子争抢着纸和笔，他们的父母并没有出现。在这座老工厂里，巨大而闷热的大厅被划分为多个房间。这座建筑的另一部分设有一个市场，与雅典的市场几乎一模一样。摊位上有洗涤剂、水果和廉价的塑料玩具。这里甚至还有一间酒吧，冰箱里放着几罐饮料，供那些有幸负担得起的人消费。

回到帐篷后，孩子们非常兴奋。他们把图画撕毁，把钢笔扔在地上。之后，在一个加油站的咖啡馆里，难民营志愿者表达了他们对孩子们在库尔德人-阿富汗人分界线上打架的担忧。

这辆车接着前往下一个难民营。图书馆面临的挑战之一是人们总是在移动。迪格南说，“我们已经改变了借阅规则，不再要求人们提供地址，而是问他们的帐篷在哪里。”图书管理员则根据“一直走到清真寺左侧的帐篷”等指示来收集书籍（而清真寺通常也只是另一个帐篷）。可以肯定的是，当我们到达下一个难民营的时候，她会开始收集又一轮的书籍。

乍一看，马拉卡萨似乎比Oinofyta更为舒适，小木屋式的街区几乎可以媲美真正的房屋，一座森林茂密的山脉矗立在街区之后。志愿者在沙沙作响的松树树荫下搭起图书馆，父母（主要是伊朗人）和孩子一起过来，坐下来给孩子们读书。如果要拍摄一张近景照片，人们可能会以为这是一次野餐。

这些可移动的小木屋周围分散着许多帐篷，越来越多人走了过来。薄薄的一层帆布不仅会给居民带来不便，而且也容易损坏书本。“我能想象到，下次过来的时候，这些书会更加破败，”迪格南在谈到自己的书时不开心地说道。一名伊朗母亲说，她的家人是在两周前到达这里的，整个旅途“非常艰难”。她的儿子不想继续帮她翻译，于是转了转眼睛，问道，“我现在可以走了吗？”每个人都想离开。

在欧洲的难民营中，人们的生命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被浪费。根据欧盟的数据，在希腊，只有不到一半寻求庇护的年轻人在上学。这个图书馆曾将书籍借给只有10岁但却精通多种语言的孩子，也借给过才华横溢的说唱歌手。在马拉卡萨，我遇到了一位坐在树荫下的28岁伊朗男子，他已经在那里呆了一年。“我要在这里做什么？”他问，“我尝试过很多次，想要找一份工作。我是一名足球运动员和马拉松运动员，但是，我却只能在这抽烟。”

在难民营中，人会消失，然后又重新出现，就像图书馆书架上的书。希腊的中右翼政府正在将2万名寻求庇护者转移到内陆的拘留中心，将他们驱逐出雅典。

即便如此，有些故事还是令人难以忘怀。“我记得有一户讲乌尔都语的家庭，那位母亲读遍了我们的每一本乌尔都语书，”迪格南说，“当我回到伦敦时，我到处寻找乌尔都语书籍，最终我找到了一本。”

迪格南回到了希腊，却发现这个说乌尔都语的家庭已经被驱逐了。“我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她说，“我们以前每周都会去的那个地方——我们曾在那里举行过最为安静的图书馆聚会——如今那里变成了军事区。”她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小孩子歇斯底里哭泣的场面。

最终，迪格南在一次例行探访难民营的时候发现了他们。“他们走了出来，看到了我们的车。我们拥抱在一起，大喊大叫，”她回忆起那一刻，说，“能够再次见到他们，这真是太好了。我们说，‘快来，我们有乌尔都语书！’”

（翻译：尉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