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沙瓦的一间旅馆房间里，古拉莱·伊斯梅尔（Gulalai Ismail）正在秘密地给一群男女讲《世界人权宣言》。29岁的古拉莱没有按习俗穿罩袍，她身穿黑色皮夹克，一边在白板纸上写字，一边解释《宣言》中关于言论自由和公正审判权的条款。房间中的这30位与会代表们分别从远至吉德拉尔、南瓦济里斯坦特和阿富汗等地跋涉至此。在古拉莱的讲课结束后，他们轮流分享自己目睹过的侵犯人权的种种行径：暴徒正义和私刑行为，或是伊斯兰极端分子的草率处决。其中四个人还把塔利班分子杀害一名记者的场景演了出来。
他们也分享促进和平的想法。一名男子讲述他如何在集市上劝商店老板不要再向儿童出售玩具枪。一个年轻女子谈起了她在马拉根德大学成功进行的运动：女学生应被允许穿戴彩色头巾，而不只限于黑色。
这些勇敢的年轻人同属一个约300人的团体，“觉醒女孩”，他们来自巴基斯坦北部，以和平的方式反对塔利班。白沙瓦是他们的总部，是他们碰面和参与人权讨论最安全的地方。会议的大部分内容都由古拉莱主导。这位意志坚定且无所畏惧的普什图女人，她的带领让这一切得以发生。
“觉醒女孩”创办于2002年，主张直面严重的暴力行为，它不只针对白沙瓦，也面向巴基斯坦的部落地区和其他受困区域。它教会年轻女性了解自己的权利，通过它的青年和平网络（Youth Peace Network）激励更多女性投身政治。这些受启发的女性会试着阻止同辈人的激进行为，甚至离开白沙瓦去需要她们的村庄，劝阻人们加入极端团体。
在白沙瓦，这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特别是因为“觉醒女孩”主要由妇女运营。2011年时它的成员里有马拉拉·尤素福·扎伊，这个女孩为倡导女性受教育权而作出的努力，招致她在15岁那年被塔利班的一颗子弹打中头部。她活了下来，还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古拉莱说，她的这位朋友现在是组织的荣誉象征。“暴力袭击正发生在巴基斯坦的很多女性身上，我很欣慰马拉拉能让这个问题得到关注。”
即使在情况最好的时候，白沙瓦也是个危险的地方。这座尘土飞扬的城市有大约330万人口，是西北部开伯尔-普赫图赫瓦省（Khyber Pakhtunkhwa）的省会，在开伯尔山口附近与阿富汗接壤。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经受过恐怖主义的影响。这座城市就像是处于围困之中。武装士兵紧张地在主干道设关卡检查，而政府大楼就像堡垒一样，被枪支和层层铁丝网保护起来。
这座城市经常发生自杀式爆炸袭击，其安全形势令人绝望。去年十二月，这里的一桩暴行震惊了世界：当时巴基斯坦塔利班运动（Tehreek-e-Taliban Pakistan）团体杀害了一所学校的132名儿童和18名成人。这是巴基斯坦史上最恶劣的恐怖袭击，而大规模的杀戮还远不止此。“觉醒女孩”估算自2010年起，开伯尔-普赫图赫瓦省已有大约4000人被恐怖分子杀害或致残。
“觉醒女孩”认为对抗恐怖主义的最好方法是教育。2002年创办这个团体的时候，古拉莱和萨巴姐妹俩只有十几岁，她们最初的目标是要在女性歧视严重的城市里促进妇女权益。这对姐妹很快开始发起运动，反对家庭暴力、泼酸袭击、荣誉处决以及剥削劳动。
自2010年起，“觉醒女孩”的和平网络不断壮大，从白沙瓦的总部一直延伸到乡村的塔利班据点。去年，223位运动人士接触了几近4000名“危险的”年轻人。在2013年，上一次的全国大选中，“觉醒女孩”组织了由女性组成的投票站监督队，以确保妇女不受威胁自由投票。
萨巴的其中一个项目是调查恐怖主义对白沙瓦这座城市的心理影响。她的研究结果显示，84%的爆炸案幸存者表示他们因为害怕而不敢出家门，而66%的家庭称承受着心理压力。不断的自杀袭击把孩子们吓得不敢去上学。家庭暴力呈上升趋势，因为失去了家园或是失业的男人们会殴打他们的妻子和女儿。多年来，白沙瓦的经济蒙受了巨大损失。许多妇女因为在巴基斯坦社会中的低下地位而受尽煎熬，她们说，生活也仅仅是勉强糊口。
“恐怖主义毁掉了房屋、财产、商业和生计来源。孩子们害怕地流着眼泪。女人们失去了希望”，萨巴如此说道。
尽管恐怖主义为白沙瓦蒙上了深重阴影，她们仍然希望教育和对话能慢慢改变根深蒂固的态度。21岁的Jawad Ullahkhan，已经加入“觉醒女孩”2年了。他来自斯瓦特地区最大的城市明戈拉，在那里他第一次看到被斩首的尸体。
“塔利班会把受害者拖到一个我们叫做‘血流窒息’（绿色广场）的地方砍头，行刑后把他们的尸体留在那里好几天。第一次看见被吊起的尸体时，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眼。那天我听着音乐穿过那个广场，因为塔利班禁止听音乐，我戴上帽衫的帽子挡住耳机。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一幕……我震惊了好几天。如此残忍。我现在还闻得到那股血腥味。”
在讲起这个故事的时候，Ullahkhan的眼睛睁大，仿佛又回到了事发那一刻。但自从参加了在白沙瓦的这些会议，他已经找来了15个志同道合的人在明戈拉倡导和平：他们试图以戏剧的形式预防极端主义，并且与极端宗教学校里的学生积极来往，尝试改变刻板印象和偏见。
在如白沙瓦一般危险的城市里，要做成任何事都是困难的。“觉醒女孩”在学校和清真寺进行活动，提供可长达数周的一对一的咨询，希望能改变年轻人的观点——但他们的会议只能凭邀请函进入，在他们认识老板和员工的酒店房间里进行，并由武装警卫保护着。与会代表怀疑他们正被巴基斯坦秘密警察ISI监控。去年春天，古拉莱侥幸逃过搜捕。当四个武装人员出现在她家门口的时候，她因为坐飞机丢了行李，恰好不在家。
“他们自称是安保人员，要来搜查我们家”，古拉莱说，“他们想强行闯入，但我父亲不愿开门。他们大喊大叫威胁，甚至朝天开枪。我早就想过我迟早会遭到袭击，但我从没想到这会发生在我家人身上。”
她不知道那些持枪的人是谁：塔利班、巴基斯坦的安全机构，甚至或者是一个想绑架勒索的犯罪团伙？“我们不相信任何人”，她说。
然而，作为一座至少能隐姓埋名的城市，白沙瓦是她们借播撒教育的种子反抗塔利班的最好选择——这一努力为古拉莱赢得2014年国际人道主义奖（International Humanist of the Year）和亚洲联邦青年奖（Commonwealth Youth Award for Asia）；为萨巴赢得2013年全国民主基金会（National Endowment for Democracy，NED）的民主奖，那年姐妹俩都得到《外交政策》的“全球领先思想家”榜单提名。
“有那么多侵害人权的行为，比如发生在我们身边对妇女的强奸和谋杀，但却没有一个女性发声的平台”，萨巴说，“我们想让妇女享有同等的公平公正、法律保障、财政资源权利，以及接受教育和其他社会服务的渠道。”
本文图片摄影：Angela Catlin
（翻译：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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