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郑渝川

所评图书：

书名：《传统的发明》

主编：（英）埃里克·霍布斯鲍姆、特伦斯·兰杰

译者：顾杭、庞冠群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0年3月  

提到苏格兰，很多人就会想起风笛，以及格子呢做的苏格兰褶裙。就连苏格兰人也将之归于古代遗风。

但在事实上，苏格兰褶裙和风笛其实是苏格兰与英格兰合并以来才逐渐发展起来的。在那之前，上述两大标签并没有获得多数苏格兰人的接纳。按照历史学家的看法，17世纪后期之前，苏格兰高地人还没有形成一个独特的民族，高地文化的各种特征其实也是在后来才得以形成的追溯性的发明——发明者是整合了苏格兰和英格兰的英国，将高地文化某种程度上强加给苏格兰民族，排除掉苏格兰高地地区先前占据主导地位的爱尔兰文化的影响，甚至反过来指称受到爱尔兰文化强烈影响的苏格兰文化、民俗，其实才是原创体。

这种对历史、文化的处理，通过贬低爱尔兰文化、生造并拔高苏格兰文化的独立性及对爱尔兰文化的影响，目的在于赋予英国对爱尔兰的政治占领行为在文化上的合理性。

译林出版社近日引进出版了《传统的发明》一书。这本书由英国著名历史学家、享誉国际的近代史大师埃里克·霍布斯鲍姆与英国著名非洲史学家特伦斯·兰杰主编。

全书以六篇专文深入阐释了18-20世纪的英国及其殖民地“发明”政治、文化和社会传统的过程，这其中包括苏格兰、威尔士的民族特性和文化符号的建构，犀利的指出苏格兰高地传统最著名的行政五苏格兰格子呢褶裙其实出自英格兰的工业家之手，相关的文化传统更是通过捏造史实而建立。

书中谈到了英国王室传统特别是国王登基、寿诞、葬礼等重大庆典仪式，如何从18世纪备受嘲讽和冷落的象征性仪式，在19世纪末变成了魅力非凡、凝聚整个英帝国的连续性和稳定性的机制。

书中还对殖民统治时期非洲传统的（再）发明给予了阐述，指出英国、法国等欧洲殖民国家在统治非洲时，有意移植、发明新传统，来显示白人、欧洲文化和生活方式相对于非洲的优越性，发明出一整套学校、职业、军团等传统，构建出一个有利于延续欧洲统治霸权的等级社会、非洲本土各地的君主制传统。

《传统的发明》书中指出，从起源来看，苏格兰高地人只是从一座岛屿跨越到另一座岛屿上的爱尔兰人，很显然，最初的服装也是爱尔兰化的，即上层阶级穿着橘黄色衬衫，外加束腰外衣，还有斗篷或格子呢披风、紧身裤。而低等级的人会穿着有衬的亚麻衬衫，上面涂着树脂，再罩上鹿皮。而当苏格兰被并入英格兰二十年后，苏格兰褶裙才第一次出现，却仍然不够普及。

事实上，1715年由苏格兰的保皇党人发起的针对统一英国的叛乱之中，叛军穿着的只是做工粗糙、颜色单一的紧身外套。在此之后，经由英格兰工业家的设计和推广，苏格兰褶裙在1745年左右开始定型，并开始成为苏格兰人的传统。到了18世纪晚期、19世纪，苏格兰人中的精英已经开始致力于捍卫穿着苏格兰褶裙的权利。

19世纪20年代，英国公众对于王室仪式表现出相当的不耐烦。尤其是知识阶层认为，“君主制表现出的辉煌壮丽，在任何情况下都只是使它的愚蠢而非它的庄严引人注目。”但这种状况在今天，乃至19世纪末已经不再存在。英国君主制在变成纯粹意义上的权力象征或，通过世俗化令人惊奇的重塑了其自身魅力。

英国君主制从17世纪开始，就处于权力、权威的双重衰落过程，国王经常成为公共丑闻的主角。维多利亚女王登基后，曾一度让王室的公众评价获得了改善，但随着女王本人卷入诸多争议事件，又再度让王室非议甚嚣尘上。在当时（19世纪前期），讽刺王室的歌曲、剧目甚至成为了英国文艺的重要主题。19世纪前四分之三的事件中所举行的大部分的王室庆典，“都介于滑稽戏和彻底失败的表演之间。”

转变出现在19世纪70年代末。维多利亚女王愈加年长，而王储爱德华也不再是鲁莽的年轻人，她和他作为衰落的君主制的代表，开始被人们用来与备受争议的英国议会政治、殖民政治作为对照。这一时期，英国的都市化进展很快，都市报媒体开始真正意义上塑造公众舆论，而这也有利于女王及其王储在公众中营造良好的形象。简单来说，英国政治、外交等领域的争议，因为君主无权而难以与君主制扯上瓜葛，而英国在全世界的殖民辐射，英国影响力的体现，却可以作为王室荣耀的体现。

19世纪末、20世纪初，英国王室和政府也主动通过举办多次王室仪式，来强化英国本土和各殖民地对于王室的认同感和拥戴。正如《传统的发明》书中提到的那样，德国、意大利两个君主制国家，统一历史很短，却热衷于举办恢弘的王室庆典。英国官方当然不肯在这方面输掉；另一方面，哈布斯堡王朝、俄国的罗曼诺夫王朝甚至法国、美国等共和政体的国家都借助庆典来鼓动国民士气，这让英国王室和政府看到了庆典仪式的必要性。

维多利亚晚期和爱德华时代的君主制礼仪，成为了英国强调国家发展连续性、国家生命力的重要载体，从而成为了一种传统，一直被延续到21世纪。《传统的发明》不无讽刺的指出，在二战后，英国世界地位严重衰落，继续举办王室仪式，其实是让英国人保持心理上的某种优越感、独特感——至少在这方面，无论是美国、俄罗斯（苏联），还是其他大国，确实都缺乏同类庆典。

英国在19世纪后期还发明了职业体育的新传统，尤其是足球联赛。英国式的足球联赛包括职业化、联赛、足总杯、定期到场看周六的比赛、球队和拥趸文化，以及仪式上的对抗（比如曼彻斯特联队与利物浦队的对抗仪式）等重要特点，一直延续到今天。意大利、法国等其他国家的足球联赛和足球文化，毫无疑问也是从英国学来的，这是英国球迷所津津乐道的。

除此之外，19世纪末期由英国发明出的社会新传统，还包括网球、羽毛球、曲棍球、高尔夫、拳击等职业比赛项目，这些比赛项目很大程度上重塑了普通英国人乃至欧洲人对于城市、国家和运动精神本身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