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庄键

编辑 | 张慧

时隔近四周，记者再次站在了中电电机（603988.SH）位于无锡市的公司总部门口，准备参加当天举行的公司股东大会。

上一次到访中电电机，是该公司董事兼总经理王建裕“翻墙”进入华永电机事发后的第二天。王建裕因这“翻墙偷拍”事件进入公众视线，他的不请自来和拍摄华永电机生产线的行为，被后者斥为窃取商业机密。

事件发生后，中电电机发布公告代他表态：“王建裕对有关事件造成的不良影响深表歉意”，并表示其正常履职。

至今，王建裕本人未就该事件向外界回应。

5月15日下午，记者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入了中电电机总部的办公楼。这是一座五层高的棕黑色建筑，股东大会将在一楼的大会议室内进行。

会议室正中的长桌上摆放着不同字样的席卡，记者意外地发现了王建裕的名字。

临近下午2点，股东大会即将开始，穿着白色衬衫的王建裕走进会议室，向会场内的股东、两位律师，以及公司董事、监事和高管等在内的十多人微笑示意，他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精神抖擞。

除大股东王建裕外，到场的股东还有包括记者在内的三位小股东。经全体与会董事同意，王建裕担任此次股东大会的代理主持人。

这次股东大会的主要议程，是审议包括2019年董事会工作报告在内的十三项议案。按照流程，中电电机的董事、监事和高管们，需要依次汇报这些议案并等待股东们的表决。

中电电机创立于2003年，主营业务为研发、生产和销售大中型直流电动机、中高压交流电动机、发电机、电机试验站电源系统和开关试验站电源系统等成套设备。

46岁的王建裕是中电电机的创始人，目前持有这家公司22.5%的股份，位列第一大股东，但他并不是掌握公司多数表决权的控股股东。

去年1月，王建裕和他的兄弟王建凯、父亲王盘荣一起，向宁波君拓公司转让了总计21.47%的中电电机股份，并放弃了他们所持股份的部分表决权。

这项价值7.5亿元的交易完成后，王建裕家族失去了对中电电机的控股权。王建裕也卸任公司董事长，改任中电电机董事兼总经理。

会议召开半小时后，进入股东提问环节，记者将问题提给了坐在对面的王建裕，希望他能就华永电机一事向外界做出说明。

“应该说，非常感谢，大家对公司情况的关注吧，应该说，”王建裕低着头，似乎在看桌上那张打印着会议议程的A4纸。停顿了几秒，稍稍调整情绪后，继续说到，“我觉得我应该还是能正常履职吧。”

“另外，对之前的这些，”他再次停顿了几秒钟，情绪波动更为激烈，似乎是想向外界表达歉意。随即，坐在身旁的董秘刘锴接过话题称，该事件属王建裕个人事项，与公司没有任何关系，中电电机此前也发布了相关的声明，王建裕现在仍然符合中电电机的履职资格。

一周前，当地警方告诉界面新闻记者，调查结果认定，王建裕未经许可进入华永电机厂区并进行拍摄一事，并不构成立案条件。

对于这个消息，华永电机和中电电机都保持了缄默。

中电电机与华永电机均不是风电整机电机的头部供应商。多位风电整机企业人士向界面新闻表示，行业主流电机供货商为南京汽轮电机、湘电电机和中车电机。

一位不愿具名的风电头部整机企业人表示，与华永电机相比，中电电机在行业中更为知名，实力也更强，“两家企业并不在同一水平线上”。

该人士猜测，随着海上风电机组功率越来越大，相匹配的电机技术难度越高，王建裕的“偷拍”举动，或表明企业高层对技术信心不足，也或是为了节省研发费用。

股东大会的间歇，王建裕已经恢复了会议开始时的精神状态。

在一楼的一间小会议室，王建裕向记者讲述了中电电机的过往和他在行业的布局。

拥有17年历史的中电电机，行事低调，一直从事着专业性极强的发电机制造业务，2014年在上交所挂牌上市。在国内约4000家上市公司中，中电电机一年6亿元的营收以及614名员工的规模，只能算是籍籍无名的小企业。

带领中电电机上市后，王建裕和王建凯两兄弟还在2017年收购了一家名为VEM的公司，它拥有1500名员工，是德国知名的电机制造商。在被收购前，VEM的年营收约为2亿欧元（约为15亿元人民币）。

VEM是联合电力机械制造的缩写（Vereinigter Elektro-Maschinenbau），总部位于德国德累斯顿。虽然其历史可以追溯至1886年，但该公司实际上由当地著名的默克勒家族一手缔造。1997年，该家族购入原东德境内的多座国营电力机械工厂，并整合成今日的VEM公司。

由于协同效应不强，已将投资重心转向水泥建材与制药行业的默克勒，决定整体出售VEM。这次交易的总金额为8800万欧元（约合6.7亿元人民币），其中包括用于购买资产的7000万欧元，以及补充公司运营资金的1800万欧元。

收购的目的十分明确，VEM将成为中电电机未来走向国际化的平台，且帮助公司积累品牌效应和技术实力。

王建裕把VEM在电机行业的地位形容为汽车行业的奔驰，而自己一手创立的中电电机，则被归入了大众产品的行列。他向德方承诺，将保留VEM集团的品牌和德国境内的五座工厂。

王建裕对于VEM的收购，并未动用上市公司的资源。王建裕和王建凯通过质押中电电机股权的方式，获得了融资。

王建裕对此解释称，主要原因是VEM当时出现了亏损，由上市公司直接收购这项资产可能会造成风险。

这种风险最终以其他方式降临到了王建裕家族身上。2018年三季度末，王建裕和王建凯两兄弟所持有的上市公司57%股份中，接近九成处于质押状态。

2018年末，由于中电电机股价下跌导致股权质押风险，王建裕家族选择通过转让上市公司股份的方式，周转用于收购VEM所需的资金。

宁波君拓由此成为中电电机的控股股东，这家有国资背景的投资人，为中电电机提名了新的董事长，王建裕改任总经理。

王建裕称，新股东入主后，上市公司在董事会层面的治理变得更为完善。

王建裕并未对收购VEM的得失给出具体评价。他解释说，由于收购时间较短，还没有办法客观地进行评价，收购的最终结果将取决于之后的运营情况。但王建裕也承认，VEM还处于收购后的阵痛期，去年表现并没有达到预期。

王建裕称，从去年下半年开始，VEM已逐渐接受中国股东的管理理念，管理层也接受建议实施了一些新措施，现在VEM的趋势正在向好。

在收购VEM时，作为当时的中电电机控股股东，王建裕曾承诺，如果公司未来资产、利润等状况达到上市公司的收购标准，将给予中电电机优先收购的权利。但目前这项资本运作尚无具体的计划。

采访进行到了最后，记者再次向王建裕询问，是否原意就华永电机一事表态，他同样没有直接回应。

当天晚上，王建裕通过了记者的微信好友申请。他的头像是一张自己侧脸的照片，戴着眼镜的王建裕看着远处，若有所思。

没有人清楚照片中的他在想着什么，就像外界依然无从得知，这位被下属评价为拥有电机梦想的创业者，那一天为何会出现在他本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界面新闻特约记者钱伯彦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