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谭青山（美国俄亥俄克里夫兰州立大学政治学教授）

继7月6号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在福克斯电视台宣称要以国家安全的名义，考虑禁用在美国广受欢迎的美国版抖音TikTok后， 美国国会众议院又在7月20号通过法案，禁止在美国政府通讯设备上使用TikTok。而特朗普政府也正在紧锣密鼓地制定针对包括TikTok在内中国在美社交媒体的各种打击措施，其理由与其说是基于美国国家信息安全考虑，还不如说更多的是出于政治和外交的考量。

实际上，TikTok所做的很多措施，都是为了降低美国安全风险，消除美国政府对其构成安全隐患的怀疑。比如，TikTok的中国母公司字节跳动（Byte Dance）已切断其工程师获取TikTok数据的通道，TikTok还聘请了美国CEO来管理经营，在香港国安法实施后，TikTok主动撤离了香港市场，并发布了“透明报告”，声称中国政府没有任何向其索取数据的行为。更何况，TikTok的数据储存是在美国，数据备份放在新加坡。

但是这一系列措施，没有消除特朗普政府对TikTok的怀疑。就是因为TikTok是中国字节跳动拥有的，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该公司在美国拥有2650万月活跃用户，大多数是美国青少年。其实，早在2017年字节跳动公司以10亿美元购买了美国的一家社交音乐APPMusical.ly后（Musical.ly后被并入TikTok），美国外资委员会就开始对其审查此并购的合法性。如今，该委员会也有可能做出审查结果，宣布该项并购不符合美国投资安全法。

一般来说，美国政府要对一个具体的社交应用软件发出禁止使用令，不是一件轻而易举能为的事。但自从2018年美国通过了一项主要针对中国的“外资风险评估现代化法案”，美国政府就提升了对中国在美国的投资的监管。TikTok是一家外国公司，更是一家中国的公司。这样，美国政府就可以以影响美国国家安全为理由，动用包括总统特权在内的各种行政手段，来为难、限制，甚至禁止TikTok在美国的商业运作。如有必要，也可以通过立法来禁止。当然，这涉及到美国国会的运作，比较复杂，时间也长。

特朗普可以动用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来禁止美国使用外国对手的产品。他本人在2019年签署了行政命令13873，广泛授权给商业部，以美国安全为由，对任何损害美国安全利益的商业行为加以限制，并禁止敌意国家取得拥有损害美国国家安全利益的通讯技术。美国商业部也可以根据此授权，加紧对中国企业的限制。当然，动用总统紧急权力，来禁止在美国运作而且颇有影响的一个社交媒体应用软件，似乎有点杀鸡用牛刀之嫌。而且，以这种泛义的危害国家安全为由来禁止社交媒体的应用，从法律程序上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是要有具体的证据的。

对特朗普政府而言，最有可能的，行之有效的措施，就是像对待华为一样，将TikTok纳入美国商业部的“实体清单”，即所谓的黑名单。这样就可以美国安全为理由，禁止上了名单的外国公司使用美国的技术、设备和服务。这里就包括使用苹果和安卓的操作系统。那么，商业部就可以命令所有苹果和安卓应用软件商店里的TikTok软件下架，使TikTok失去新客户。而现有的用户，也会因为得不到软件应用更新，升级，而逐渐流失。

但是，与禁止华为相比，TikTok与华为还是有一定区别的。华为作为网络运营商，可以获得和控制网络数据，从而对国家安全构成风险。而TikTok却不一样，它是个开放平台，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其数据都是个人的信息，最大的数据风险无非是涉及到个人隐私，很难构成对国家安全的威胁。但如果TikTok被加入黑名单，那么它将会失去广告收入，得不到应用软件付费，同时也会被禁止使用美国的操作系统，应用软件，和网上服务。据美国外交政策网站报道，特朗普政府很可能下个月以此为由，禁止TikTok在美国的运营。但特朗普政府是否会像对待华为那样来对待TikTok，还待观察。

除了以国家安全理由，特朗普政府还可以运用法律手段来限制和拖垮TikTok。最主要的法律手段就是以保护公民隐私的名义。实际上，TikTok也面临着各种民事诉讼，被告侵犯用户的隐私。这类的民事诉讼，在美国是非常普遍的，比如脸谱（Facebook）及推特(Twitter)都有诸如此类的隐私诉讼。而在2019年，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就以 “儿童线上隐私保护法案”，来惩罚TikTok非法收集儿童信息，与TikTok达成多年协议，对其罚款570万美元。对特朗普政府来说，诸如此类的诉讼和罚款，也是拖垮TikTok的一种方式。当然，法律程序也不光是为美国政府服务的，TikTok也可以利用法律手段来维护公司的权益。更何况，美国政府如果要诉诸法律，也有其顾忌之处。且不说法律程序的漫长，更主要的是美国政府要在法庭上出示其收集中国公司情报的来源，以显示其收集证据的正当性，这是政府情报部门所不愿意做的。而对TikTok来说，无休止的法律诉讼，既费时，也费钱，还会影响正常的商业运作，也不是一个很好的选项。

在被拖垮和被禁止之间，还有第三种可能性，那就是让中国母公司退出对TikTok的控股，将TikTok出售给美国公司，使其成为一个地道的美国公司。虽然这是美国政府很想看到的结果（既不用政府干预或诉诸法律，来保全美国自由经济的世界形象），但这将取决于中国公司是否愿意出售，毕竟美国不能强买吧。这里，有个建议可供参考，那就是中国字节跳动公司将TikTok国际化，也就是稀释控股股份，将股份卖个多家国际投资者，使其成为一个国际化的跨国公司。

在选举之年，特朗普政府要对TikTok大动干戈，还需考虑禁用之后的政治影响。除了在美国拥有千万计的用户，TikTok还是美国青少年的俱乐部和百万人的创业平台。美国的新世代年轻人在此平台上进行社交，娱乐，聚会，和创业。这也是特朗普政府在采取极端措施之前要考虑的因素。毕竟，在此之前，特朗普也吃过TikTok年轻用户们的不敬之亏。在一次俄克拉荷马选举造势集会上，TikTok粉丝们为了出特朗普的洋相，在网上预定了数千张票，却并没有参加造势活动，导致那次集会非常难堪。从另一方面讲，特朗普在TikTok上也有许多支持他的铁粉，他们的情绪也是特朗普政府要关注到的。

总之，特朗普政府是否会以同样对待华为的政策来对待TikTok，尚且不明朗。但有一点可以肯定，TikTok在美国有广大的消费者，而华为没有。这就使TikTok在当前美国政治大环境下，在争取其利益最大化时，还有一些回旋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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