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民谣故事 卷总卷总 王悦
编辑 | 故事君
野孩子退赛,成了最新一期《乐队的夏天》最大的争议,而我想这也正是《乐夏》和其他综艺的真正区别:
综艺的嘉宾是艺人,而部分参加《乐夏》的乐队,是艺术家。
作为艺人,上综艺是工作,娱乐大众是职责;但这显然不在艺术家的追求和责任范围之内。野孩子违背节目规则,执意演唱自己选的曲目最终退赛,很多看惯了综艺的观众,看到这一幕便对他们有了不满:大家的规则都一样,凭什么你们可以违规?张亚东也说:真没必要,明明可以唱节目组给的曲目。这就是艺人和艺术家的不同,是张亚东和张佺的不同,同时也是这档节目的矛盾所在——要知道,很多(甚至大多数)真正的艺术家,性格都并不讨喜,更万万做不到迎合。
如果一支乐队的音乐能打100分,但在真人秀环节之后分数却降到了不及格;而另一支乐队的音乐原本只有60分,却因为讨喜的性格而一夜爆红,那么,节目的意义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回到野孩子乐队的创立之初,或许,才更能明白张佺的选择。
杭州,1995年2月。
野孩子乐队创立之初,全队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索文俊,另一个是张佺。
两个人全都来自兰州,西北民歌跟着黄河一并在这里流淌,有不少人称它是中国民谣的故乡。
人们在这块土地上像种子似的,顽强地生根发芽,习惯调高音调儿相互喊着打招呼,于是西北的汉子只要几嗓子吼出去,便成了传唱至今的西北民歌。
兰州独特的生活环境造就出小索和张佺粗犷而广阔的曲风,野孩子唱出来的歌自然就带着一股子野劲儿。
就这样,他们带着这股子野劲儿,两个人只身闯进了北京城。此后,这座城市连同它高调的名字,就永远留在了野孩子的歌里,并成为一种符号。
1999年2月,建队刚好四年时,野孩子录好了第一支小样,名叫《咒语》。随后在年底,得到了第一次海外演出的机会,他们去了伦敦。
隔年夏天,队伍在成员的来去之间持续壮大,一个会拉手风琴的兰州老乡跟着几个人一同在7月时加入野孩子。这个人就是《米店》的词作者张玮玮。
不久之后,阵容扩大至5个人的野孩子在北京“藏酷”酒吧做了一次专场演出,并录制了第一张现场演出CD,即现存野孩子最早的现场专辑《IN THE LOFT》。
2001年,来到北京已有几年的野孩子,为给乐队添一个能每周固定演出的场子,在北京城里合伙开了一家名叫“河”的酒吧。
“河”的出现,意味着野孩子在北京算是有了家。既能演出,又能交朋友,酒吧维系了好一阵子,后来在两年后转让。
2002年,第一次参加迷笛音乐节时,野孩子甚至还没发行过一张专辑,但是不久之后,他们便有了从小样演变来的首张专辑《咒语》。
年底时,从丽江雪山音乐节刚回来的野孩子,被邀请到上海做另一场演出,地点定在上海“ARK”酒吧,同时录制了第二张现场专辑。
“河”被转让之后,野孩子遭遇第一次乐队解散。其中缘由难以一时间说清楚,小索留在了北京,剩下的人去了云南。
然而,仅过了一年多的时间,毫无预料地噩耗突然间传来,主唱小索在2004年10月30日因患癌症去世。
这一年,同时期在北京发迹的摇滚乐队PK14主唱杨海崧,私底下是小索的好友。老杨在巡演路上得知消息,意外到瞬间语塞。坐在穿梭城市间的巡演巴士上,杨海崧什么也说不出来。
突如其来的打击,就这样让一伙人分崩离析。原本已经分隔两地的野孩子,从此不再作为乐队出现在公众视野,大家各奔东西,写歌、弹琴、演出,到处游荡。
直到2011年10月,西湖音乐节的演出邀请,让几个人又一次回到了故事的原点,杭州。
野孩子在杭州重组,一起携手登台亮相,此时,距离最初决定在杭州组建起这支名叫野孩子的乐队,已经过去了16年。
转眼又过了快十年,在综艺节目里登台的野孩子这一次成员也有了变化,然而经历过人来人往,经历了从北京到云南的辗转,属于野孩子的内核,从来没有改变。
要想真正感受野孩子的音乐,必须要走进他们的演出现场。想来这几年来,我们看过很多场野孩子的演出,以下这几段有关野孩子的几段记忆,来自民谣故事2016年的文章。
昆明,2012年4月。
夏沫莲花是一个紧挨着文林街的酒吧,来昆明唱现场的人多了,这里就成了音乐现场。
我第一次见到张佺,说实话,还不知道他和野孩子的准确关系。他一个人来,坐在舞台中央,支起麦克风,试了几嗓子,一句废话没有,就开始唱歌了。
那年春天我在昆明的一家报社做见习记者,大学还没毕业,从东北飞到昆明,看过了海埂和翠湖,还没有去过洱海和泸沽湖,已经知道一片水可以美到何种地步。
刚过生日没几天,报社几个文艺青年攒了个聚会,说是听完张佺就去附近吃汽锅鸡。
我们几个坐在靠窗户的皮沙发上,四个人面对面坐着,只能各自转过身子看。张佺一个人坐在离我们有一段距离的台子上,灯光昏暗,总有人影在他面前来回晃动。
演出得有个名字,海报上繁体字写着,我梦中的苹果树。整一张纸深绿色的,就像张佺不爱说话一样,始终沉默着。
唱一首歌前,张佺自顾自地念叨着,苹果树,我梦中的苹果树,只有你知道我在异乡的街头,用歌声把过去的事情,回想,回想,回想。
如今,记忆早已斑驳,演出间印象最深刻的一刻,似乎是张佺发火了。这一间酒吧真算不上是个合格的音乐现场,几个中年人包下了最前面的一张桌子,时而不对题地吼叫几声,惹得张佺唱不下去了,回执了几句,但还稳坐在凳子上。
演出散场时,我随手在吧台上买了张CD,张佺自己做的,上面用黑色笔写着“远行”。后来去吃汽锅鸡,喝得酩酊大醉,那碟片醒来以后便没了踪影,不知是否和汽锅鸡一起被谁吃了。
北京,2014年,端午。
当代MOMA的后山,演出一共三天,最后一天是个专场,留给了野孩子的两个人,张佺和马雪松。
第二次见张佺,长头发有些花白,脸上一点儿没变样。第一次见老马,吉他弹得出奇好,也有一副好嗓子。
演出空档休息时,一堆人出去吃粽子,买冰镇啤酒。张玮玮和郭龙出现了,外面下着雨,两个人和张佺一起站在门口,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野孩子的主力三人,同框在一起。
那晚的演出实在是印象深刻,至今还能回忆起空气里的粽叶和艾草香,以及吉他混合着口琴发出来的特殊鸣响。
对我来说,两次现场和两座城市之间,刚好是消失掉的翻天覆地的两年。这时候已经是微信时代,我在朋友圈里发了张图,写道“重返大理国,张佺和马雪松,还有梦中的那颗苹果树。”
时空穿梭,徒留文字对照着过去,苹果树种在了秀水街。
大理,2016年,中秋。
野孩子重组不久,为了能有充足的时间和合适的场地排练,也为了暂时逃离北京的恶劣天气,张玮玮和乐队几个人先后搬去了云南大理。
没想到的是,这一住便是四年时间。四年前,从刚来大理的第一个中秋节开始,野孩子就把一场名叫“大河之上”的专场演出,定在了大理古城。
2016年的这一场,已经是连续举办的第四年。演出地点在离大理三塔不远的倒影公园附近,这块儿地叫和平饭店。
晚上八点半,演出算准时开始。张玮玮抱着手风琴先上来,自弹自唱了一首歌,然后换张佺和马雪松。
作为给乐队暖场的前奏,张玮玮、张佺,以及马雪松都已经露面,台底下尖叫声不断。没过一会儿,张佺在唱完这首流浪汉之后说,“今晚的演出正式开始。”
郭龙也上来了,鼓手武锐也跟着上台。五个人的阵容齐了,张佺坐在最中央,张玮玮坐在最右边,他先开口道:
“大理的父老乡亲好,搬过来住四年了,还是有点紧张。”
既然是全家搬去了大理,自然要装修个像样的房子,张玮玮从年初就做起了自家的装修工人,工程大半年过去了,自己嘀咕,“怕是年底还搬不进去”。
话虽这么说,但谁也不怪谁。慢是大理城特有的风土人情,人变慢了,时间也跟着变慢了。在北京一天能做十件事,在大理十天做好一件事就成。
这些年,野孩子的工作日与礼拜天总是贴在了一块儿。乐队在每周的周一到周五择日排练;到了演出旺季的周末就奔赴机场,飞到全国各地再上台演出,这才当作是上班。
在大理这四年,张玮玮只写了三首歌。我开玩笑问这效率满意么?他连忙回了一句,你说能满意么?
谈话间,几个姑娘凑过来要求合影。她们不需要谁帮忙,只需把脸贴着靠近张玮玮,然后自己摁下自拍键。
张玮玮心里最清楚,大理城的安逸终究会麻痹创作的神经。人在大理就没法儿跟谁聊艺术,除了花心思排练,真就提不起精神写写歌。
他说,搞艺术还是要回北京,拼一阵子再回来。我补充道,洗洗肺,接着再回去拼。
他大笑,对,就是空气太差了。
说这话时,马雪松就坐在我们身后的石阶上抽烟。郭龙守在烧烤炉子边上,手里拿着肉串。张佺把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刚装进摩托车的后备箱里,整理了几下头发。
没过一会儿,张佺就骑着车走了。观众走得差不多了,演出散场也有一阵子,几天后野孩子还要离开大理去外地演出。
转眼二十多年便过去,野孩子还在赶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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