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在一些叙利亚城市，当地人认为无论“伊斯兰国”、叙利亚政府军、俄罗斯还是美国领导的联军都在轰炸他们。本文作者保罗·伍德（Paul Wood）是英国广播公司（BBC）驻中东通讯员。他针对美国主导的联军造成平民伤亡这一话题的报道内容，也已出现在美国《环球邮报》以及《今日美国》网站上。
12月7日凌晨12点30分许，叙利亚东北部一个名为Al-Khan的村庄，Abu Khalil和他的家人正在熟睡。突然间，他们被一阵巨大的爆炸声震醒。
整座房子开始晃动，窗户破碎，弹片穿透了墙壁。Abu Khalil仓皇逃出自己的房子，发现邻居的房子已经轰然倒塌，惊魂未定之下，邻居向他大喊，寻求帮助，希望能挖出他六个月大的孩子。
“在邻居房子废墟瓦砾之下，我听见了大喊呼救的声音，其中有他那70岁的老母亲。”Abu Khalil说。
这次空袭并非是由政府军带来的，村民说，这是以美军为首的联军进行的空袭行动，其目标是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IS）的武装，他们说，就在这次空袭中，47名叙利亚平民死亡，其中半数是孩子。
如果这些村民的指控是真的，那么这次空袭就是联军打击ISIS行动中最为严重的轰炸事故之一。
Abu Khalil是一位30多岁的阿拉伯男子，在我们同他的电话采访中，他不愿意透露过多关于自己身份的信息。他说这是因为他害怕这样会招致叙利亚“人民保护联盟”（People's Protection Units，YPG）的报复。“人民保护联盟”控制了叙利亚Hassakeh省，是美军领导的联军（在地面作战中）最重要的盟友。
最初的空袭中，一枚火箭弹击中的一座房屋住满了从其他村子逃来的村民，同时飞机也在空中扫射整座村庄。这也是为什么在对Al-Khan的空袭行动中会有那么多人死伤。
Abu Khalil在废墟中挖出了领居的老母亲、妻子和孩子。万幸的是，他们当时还平安无事。
然而好景不长，一些其他村民跑过来向Abu Khalil和他的邻居寻求帮助。他描述说：“当我和我阿姨、还有我母亲正在废墟中挖掘的时候，一架武装直升机飞了过来，在空中用机枪向我开火，机枪使用的是爆炸弹，现在仍然有弹片存留在我体内。”
他说：“我掉进了空袭后留下的弹坑，这保住了我的命，直升机仍在空中盘旋，第二次扫射，这一次我母亲和阿姨中弹身亡，邻居的妻子和孩子也死了。除我之外，无人生还。”
他最后补充道：“最初的空袭来自一架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它发射了一枚导弹，在地上留下了一个两米深的大坑。”
在土耳其叛军库尔德工人党（Kurdistan Workers Party）填埋了这个坑前，每个人都能看见这个坑，但是他们不允许任何人走近这个坑或是给它拍照。
“美国人干了这些事，过去的一年半中，飞到我们这里的战机或是直升机，都是美国人的。”
2015年12月初，当第一份有关Al-Khan空袭伤亡情况的新闻报道发出后，美军中央司令部表示他们会调查这一事件。
美军中央司令部表示，他们查看了过去的记录，发现美军并未空袭过该地区。但是一名发言人承认，他们曾空袭过Al-Khan附近数公里远的al-Hawl小镇。
Al-Khan是一个只有不到100人居住的小村庄。当地活动人士看到了一份美军提供的空袭坐标，他们声称地图上标明的地点正是Al-Khan。
Al-Khan的另一些空袭来自库尔德人武装。“人民保护联盟”在他们的网站上声称：“联合空袭行动确实有效打击了Al-Khan地区的ISIS目标以及当地的间谍。”
这则消息据称来自一个名为“拉卡正无声受屠”（RIBSS）的人权组织。该组织因勇于对抗ISIS的行为而名声大躁。但该组织告诉我们，网站上的内容与他们无关。
Abu Khalil也承认，村子里的确有一些ISIS战士，但只有不到10个人，其中两个是本地人，他们都聚集在同一间屋子里。“但我们村子并不支持ISIS，Al-Khan的人民厌恶ISIS，并且拒绝同他们交谈。”
当地人还试图驱赶ISIS武装人员。据一份报告显示，当地人与ISIS的一次冲突从口角上升到交火，最后ISIS不得不增派人手来稳定局势。库尔德人武装似乎误将这次增援看做一次ISIS向前线的大规模运兵行动，并因此叫来了空中支援。
如果村民所言不虚，那么可以说，正是他们对ISIS的抵抗行动，才招致了这次美军的毁灭性打击。
在Al-Khan，仍有很多未解之谜：到底当地有多少ISIS武装人员？空袭到底杀了多少ISIS武装人员？他们聚集的房屋离被毁的房屋近吗？
这次的空袭行动，并没有来自第三方的独立证人，只有来自诸如Abu Khalil等幸存者的证言。
这次空袭导致了47人死亡，但是联军声称并没有人员伤亡。这一事件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美军在打击ISIS武装的过程中，自己估算的平民伤亡数量并不可信的原因。
过去长达18个月的时间里，联军在伊拉克和叙利亚一共联合进行了7,550次空袭行动，但美军承认的平民伤亡只有22人。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份来自独立监控组织Airwars的报告称，截至2月8日，联军自2014年8月开始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的空袭行动，很可能已造成至少878名非战斗人员死亡。
当然，真正造成大量平民伤亡的还是ISIS。但是在一份流出的ISIS宣传视频中展现了叙利亚东部一个叫做Abu Kamal的城镇中，一座医院在美军空袭过后一片狼藉的景象。
他们追踪医院中的血迹，来到了楼上的一个婴儿房。婴儿房中一片狼藉，保育室和其他医疗器械四散，摄像头渐渐移向地板----那里有一具死婴的尸体，婴儿的脸上盖满了灰尘。这份视频明显经过了精心剪辑和摄影，而且是高清画面。
这份视频中说道：“这就是新一次的十字军东征。他们指控我们ISIS杀害平民百姓，那么他们自己的举动又算什么？炸毁了一座有新生婴儿的医院，这是一种恐怖行径，我们ISIS是不会这么做的。如果炸毁这所医院的飞行员落到我们手上，我们会给予他正义的制裁！”
这次针对医院的空袭，到底是由谁发出的呢？是美军，还是叙利亚政府军，亦或是来自于打击ISIS的武装组织？无人知晓。
尽管美军的空袭报告中没有这次发生在2015年3月6日、针对Abu Kamal医院的空袭行动，但他们在新闻发布会上说，那天他们在Abu Kamal附近轰炸了一段输油管道。
从一方面看，这一轰炸行为无可厚非，ISIS声称这次针对医院的空袭就是来自美军，并将它制作成一份宣扬逊尼派教义的宣传视频。
相较于美军估算平民伤亡的小心翼翼，他们对杀死的ISIS武装人员数量就直言不讳得多了。据美军给媒体发出的报告，空袭行动一共打死了2.3万名ISIS武装人员。
美军可能夸大了这一数量。CIA反复声明，ISIS在战场上只投入了3万士兵。美军真的能依靠空袭和轰炸就能杀掉三分之二的ISIS武装力量吗？如果CIA的报告没错的话，难道ISIS能100%补充他们损失的兵员吗？
不过即便空袭只杀死了美军号称的2.3万ISIS武装人员的一半，或只有四分之一，美军自身的伤亡仍然非常少。目前仅仅有一名美军士兵的死亡被归为和战斗行动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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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美军的空袭，ISIS正逐步失去他们的势力范围。最近的一份报告指出，ISIS正在撤出一座之前由他们控制的城镇Manjib，同时ISIS的势力也在逐渐放弃Manjib所在的阿勒颇省。
在2015年12月晚些时候，ISIS首领巴格达迪在一段录音中沮丧地承认了局势的严峻，并且承认ISIS可能会被击败。“主保佑了我们的胜利。若伤亡与失败来临之时，也不必迷茫，这也是主的意思。”
我们通过Skype同一名ISIS逃兵Abu Haider取得了联系，他说，ISIS正逐渐适应美军空袭。“空袭不会影响他们，他们受过严格训练，用步话机相互警告空袭的来临，建造了防空洞。”
但他说ISIS士兵士气非常低落，因为整个世界都在打击他们。士气低下的另一个原因是，这些士兵的愿望幻灭了，因为ISIS并未实现对他们的承诺。
在叙利亚抗议开始的时候，Abu Haider是一名医学院学生，并且是一位虔诚的信徒，他认为这场起义是一场圣战，而非是一场争取民主的革命。但ISIS让穆斯林同穆斯林进行对抗战争。“我们加入ISIS，是因为他们说他们会重建伊斯兰教义，并且保护穆斯林。但是我们的所见所闻同他们说的截然相反。”
“他们屠杀其他的穆斯林，甚至包括叙利亚反对派阵营。我加入ISIS是为了抵抗政府军，而不是为了屠杀反对派。”
当然Abu Haider愿望的幻灭并不意味着他会拿起美国人的钱财和武器，去抗击ISIS。“我不会加入美国领导的联军，在穆斯林和美国之间我绝对不会选择美国，即便前者是ISIS。”
“美国人是我们的敌人，当然现在还不是反击他们的时候。现在我们的首要敌人是俄罗斯人和什叶派武装。”
许多反击ISIS的武装人员和Abu Haider有着相同的看法，相信这点对于美军而言，也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Abu Haider坚信，在世界末日之时，会有一场伊斯兰教义中预言的终极之战发生。ISIS的领导者和神职人员祈求着这一战争的发生，他们说，这场决战将会发生在叙利亚北部的大比丘（Dabiq），其目的在于抵抗“罗马军队”，或者换一句话说，“十字军”。
正因如此，有一些虔诚的ISIS士兵会奋战到底，打光他们最后一颗子弹。因此，ISIS还会继续拼死奋战下去，而美国联军的空袭也不会停止。
（翻译：赵挪亚 编辑：张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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