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人生:我和我的司机父亲

我们一家人都会坐在你的车上,你稍不留神,我们全都完蛋。

2021年01月15日八尺 北京来源:界面新闻

正午

文 | 八尺

 

在上海打工二十多年,父亲总算有了一辆自己的车。这是一辆二手奇瑞,已接近报废,花了不到六千块钱。

他把奇瑞开回家,停在门口,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附上一句话:有车一族,不过如此。

话里透着骄傲,或者无奈。再破的车,好歹是辆车。当初和他一起从村里走出来的同乡,有的在上海买了房,安了家,有的组建了自己的货车队,有的做起了生意。发现自己掉了队,父亲便很少再与他们联系,春节也不回老家。

车主和车子需要磨合。好车就像聪明孩子,一教就会,一说就懂。破车是笨小孩,垂头丧气,冥顽不灵。也许我就是一辆“破车”。此后几年,父亲一边修理汽车,一边修理我,一边修理自己的身体。

在一个个清晨,他拎着一桶水下楼,迎着日光,用破旧的抹布擦洗那暗淡无光的车身。

 

练车

大学的某个暑假,他打电话给我,说假期别回来了,在学校附近报个货车驾校,考个B照。我说,为什么要考B照?他说,能开货车,多一个实用技能。我说,身边的人都学C照,我也想学C照。他没反对,当天就把学费转了过来。

拿到驾照后,他凭借自己作为父亲兼职业司机的双重嗅觉,断定我技术不过关。于是制定出一套方案——买辆车,对我进行进一步上路训练。

寒假时我从北京回到上海,又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一下车就看到那辆奇瑞车停在桥边,深黄色的双闪灯向我发出指引信号。他下了车,双手扶腰,晃晃悠悠地向我走来,把行李箱接了过去。

我问,你腰还好吧。他说,老毛病了,不碍事。他自然而然地绕到了副驾驶那边,这意味着驾驶座留给了我,一次摸底测试将要开始。

我上了车,双手放在冰冷的方向盘上。打火,踩离合,挂档,松离合,踩油门,起步了,车向前猛冲了一下,熄了火。同样的失误又发生了两次,第四次车总算跑了起来,但并没那么顺畅,有种拖拉机般的颠簸感。换挡的瞬间,车底连续传来吱吱吱声,深踩油门,车又猛冲了出去,完全像匹不受控制的野马。

一路上,我手忙脚乱,无暇顾及别的,只能听到旁边的唉声叹气。汽车晃晃悠悠地开到家,他下了车,砰地一声关上车门,走进狭窄黑暗的楼道里。

妈妈做好了一桌菜,他开了瓶白酒,咕咚咕咚倒了大半杯。喝下一大口,他举起一只手,对我说,这个假期我出五千块钱油费,给你练车。我点点头,也喝了一口酒。

 

这里不是我的老家,只是城市边缘的一个村子。父亲的厂子搬离上海市区后,他的工作和生活都被安置在这个村子里,每天按部就班地开车送货,常跑长途,轮胎的轨迹遍布江浙沪一带,腰背也逐渐直不起来。

他租的是当地村长的老房子。村长一般不在这里住,只有村长的父母留在这里。一个没有围墙的小院,一边是破旧的二层小楼,一边是低矮的砖瓦房,住着来自全国各地的农民工。其中不乏一些年轻人,他们往往只是过客,从市区跑过来,因为吃不了在厂里一天干十几个小时的苦,多则半年,少则几天,就灰头土脸地溜了。

父亲在这儿一住就是十年。除了四季变换,四周的环境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路边全是工厂,路上全是货车。

每年春节,村长和他的兄弟姐妹会从外面赶回来给他的父母拜年,门口停着奔驰、宝马、奥迪,最差的也是别克。父亲的奇瑞停在豪车当中,丑态毕现,但这并不影响他下楼擦车。

那天村长看到正在擦车的父亲,向他走过来,递给他一根中华烟,指了指他那灰头土脸的奔驰。父亲一向不吸烟,所以没接,站在原地,双手扶腰,愣了一阵,接着拎桶上了楼。

一会而他下来了,手里拿了一块新抹布,换了一桶干净水,开始给奔驰车擦洗。

二手奇瑞再怎么擦,依然是旧车,年老色衰,油漆残破。而奔驰只需稍稍一擦,就焕然一新,车标闪闪发亮。完事后,村长手里举着一张一百块钱的纸币,和一包中华烟。父亲看了看,拿走了那包烟,走回到自己的车前,打开车门,扔了进去。

春节时,这个村里没什么人,晚上小院里各家各户都不再亮灯,打工人都已回家过年了。外面响起烟花爆竹声,鲜红的纸灯笼在阳台的晾衣架上摇晃着。

我走到阳台上,望着夜空,计算着烟花爆炸那“美的瞬间”到底持续了多久。其实,心里想的更多是开车技术,倒车入库的要诀是什么?什么时候换档才不会卡壳?坡起怎么才能不溜车?

第二天我打开车门,发现村长给的那包烟放在驾驶座上。父亲一向对我抽烟的事耿耿于怀,但为了鼓励我继续练车,抽烟成了他对我的默许。

这车原本就是为我练车准备的,不是他的虚荣心作祟,也不是为了和什么人攀比。他唯一能用来和别人攀比的,不是别的,恰恰是我。这种想法有多强烈,结果就有多失望。

 

整个寒假,父亲一直在教我练车,从倒车入库开始,到换档,再到坡起。在一片僻静宽阔的乡村马路上,我坐在车里,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用脚把两块砖头排在路边。

失去了驾校的那套训练方法,倒车入库变成一件没有参考标准的事,轮胎屡屡轧到两边的砖头。换挡考验的是反应能力和预判能力,档要趁速,多快的速度挂多大的档。坡起的难度往往是出于对溜车的恐惧。

“爸,这车方向盘太硬,掰不过来,入库总是错过最佳时机。”

“是你反应慢,能开破车的人,开好车就不在话下。”

“换档时为什么老是卡壳?”

“你的速度和档位不匹配。”

车停在坡上,我说,“是不是深踩油门就能开上去?”

他说,起步重要的不是踩油门的深浅,而是把握松离合的时机。

汽车昂昂昂地嘶鸣着,松开离合的刹那,车还是熄了火,顺着坡直直地溜了下去,好在后面没有其他车辆。

车停在路边,情急之下,我再次打火,踩下离合,右手推动档把手。当我抬起手时,发现档把手依然在我手里握着。毫无疑问,它已被我掰断。

我们坐在车里,静默了好一阵。他突然问我,带烟了没?我掏出烟,递给他一根,帮他点燃。深吸了一口后,他缓缓说:

“往后人生的坡还有很多,而你根本没有准备好,将来我们一家人都会坐在你的车上,你稍不留神我们全都完蛋。”

他下了车,双手扶腰,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打了一通电话。记得那天过了很久之后,修车的人才赶过来。我本坐在马路牙子上,站起身,跨过地面上铺满的烟头,走向他那充满担忧的情绪里。

 

父亲的腰在上海动手术那年,是我工作的第三个年头,得知他将动手术的消息时,我正处于失业状态。就好像汽车爬坡,还没上去,又彻底溜了下来。

趁失业之际,我买了去往上海的车票,直奔他所在的医院。他的腰在二十年前就受过伤,动过手术,之后又由于常年开车,早落下了腰间盘突出的顽疾。这次动手术,实在是因为迫不得已,不然不仅开不了车,连走路都困难。

好在是微创手术,术后休养几天便可出院。出院的前一天,他考虑到自己行动不便,让我回去把车开过来,第二天一家人开车回去。我完全照做。

办完出院手续,我们一起下楼来到停车处。可是这辆二手奇瑞怎么也打不着火,他站在车外,双手扶着车屁股,对我说,“一定是你昨天停车没关车灯,电耗完了”。我说没开过车灯。

“那为什么会没电?”

“我怎么知道?”

“但凡你知道点什么,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

我火冒三丈,“你从来就没考虑过你的车有问题,也从来没考虑过你自己的问题”。说完,我摔门而去,跑到远处抽烟。

他沿着车身走到后备箱,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根导线,转过身,腰顶着车屁股,向过往的车辆挥手。

终于有辆车停了下来,车主下车打开了引擎盖。在妈妈的搀扶下,他在两辆车之间往返了几趟,用导线将两个电瓶连接,这时妈妈喊我过去。我坐进车里,准备打火,随着那辆车的油门声加大,连续打了十几次火,直到那突突突声一直连续下来,车才总算成功启动。

从后视镜里,我看到他蹒跚着向我走来,双手扒在车上,横着身子,艰难移步。到了窗口,他说,带烟了吗?我把烟递给他,拿出火机,准备给他点燃。可他拿着烟走了,原路返回,把烟递给那位车主,并说了一番感谢的话。

这对我来说又是新的一课。

路上遇到不少红灯,每次停车再起步,都是件很困难的事。车上人数不同,对离合和油门的把握也会不同,一松一踩,需把握好时机车才能往前走。不可避免,路上还是熄了好几次火,他坐在后面唉声叹气,我从内后视镜里看到那紧锁的眉头,一心想要逃走。

第二天我就收拾了行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这里。回北京继续找工作,是当时来看最无可奈何的选择。

 

大学毕业的前两年,我曾去过两家公司,都做过司机的工作。一开始也不想做司机,但又没有其他可靠的技能,每天带着老板四处见客户,逐渐就成了司机。

第一个老板的车是奥迪A6,自动档,4T涡轮增压发动机。毋庸置疑,车的方向盘极其灵敏,不需要换挡,即使堵在了四惠桥的斜坡上,再次起步只是一脚油门的事。当初父亲对我的指导,全都没派上用场。

父亲知道世上有那样的好车,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开那样的车,他不确定的是,我能否有那样的车。

父亲从来都知道破车的问题,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只是,对我这辆“破车”他无能为力。

 

“老司机”

 

父亲在XX物流干了五年货运司机。准备离职的前一天晚上,他心情异常失落,几乎一夜没睡。

第二天,他早早起床,披上那件XX物流的冬季工作服,到卫生间里接了一桶水,拎到楼下,擦洗他的二手奇瑞。

​正值春节前夕,当清晨第一抹阳光照在二楼的窗台上时,汽车发动机突突突地了响起来,声音由近及远,渐渐消失。

XX物流刚更换管理层,新领导对司机组进行了年轻化改革,“老司机”要么自己走,要么留职降薪。年近五十的父亲,成了那批被淘汰的司机之一。五年来,他开车没有发生任何大小事故,还因为熟练的驾驶技术,和节制的驾驶方式,获得过“年度最佳司机”的荣誉。

这些都已成过去,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幸运的是,离职当晚,张老板向他发出入职邀请,月薪翻倍,给交五险一金。父亲欣然接受。

张老板是他去XX物流之前的老东家,他对父亲说,回来吧,没别的原因,我就是信任你,相比你的技术来说,你的真诚更值得信任。

 

父亲第一次离开张老板的厂子,却是因为妈妈。

张老板的工厂是生产吸塑包装盒的,厂子不大,只有几台机器,三十几个工人,父亲的工作是开车送货。

头几年,厂子在上海松江市区,因为租金压力,就搬到了郊区。父亲带着妈妈一路跟来,在新厂子附近租了房,把生活安定在了这里。

妈妈也进了这个厂,由于身体原因,只能干些轻便的活,在食堂盛饭、打扫卫生、捡货,都干过。那一年厂子经营不善,前两季度亏损了几百万,一些员工面临被裁的危险。厂长是老板的表兄弟,他列出一张被裁人员的名单,其中就有妈妈。

妈妈向来脆弱敏感,受不了委屈,一生都活在父亲的庇护中。看到名单后,她哭着走回家,恰好在门口碰见刚送货回来的父亲。

父亲领着她去见厂长,走进车间,质问他说,这厂子谁说了算?厂长说,裁人这种事,我说了算。他说,你是公司法人?厂长说,我不是法人,但我有权决定裁谁,再逼逼,我连你也裁掉。

父亲绰起旁边的吸塑棒,朝对方耳门抡过去,好在那根棒只裹了很薄的几层吸塑,不算硬,厂长并未受伤。在众人的阻拦下,两人总归是没打起来。

两人都去了张老板的办公室。在老板面前,厂长捂着耳朵,对父亲说,我不弄你,但今天我们俩,必须走一个。老板喝斥了一声,把厂长撵了出去。

老板给父亲倒了杯茶,准备扔给他烟时,他摆了摆手。

老板说,这几年你干的很不错,但今天我也保不了你。

“明白”。

“我知道你儿子正在上大学,家里收入不能断,所以给你补两个月的工资。”

“谢谢。”

“你还有什么问题没?”

“我可以走,但我老婆不能走,让她在这打扫卫生,一个月给两千就成,不用上社保。”

老板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父亲走到门口,老板又说,儿子上学实在没钱交学费了,吱一声,我私下借给你。

此后,父亲经常会给老板送些家乡特产,每逢老板家里办喜事或丧事,诸如儿子考学、结婚,双亲陆续离世,父亲都会带着妈妈去他家祝贺或慰问,并给一千块份子钱。

妈妈说,我们和人家根本不是一路人,花钱维护这关系干啥?父亲说,这不是维护关系,而是还人情,你挣那点钱不容易,他能留下你也不容易。

 

毕业后的第一年,我进入一家小影视公司,有事就写写文案,没事就给老板当司机。那车是奥迪A6,空间开阔,座椅舒适,减震极好,过减速带也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在那半年里,每月工资3000,交房租2000,吃饭1000,完全不剩钱,春节照常去上海陪父母过年。

除夕前,父亲会带回来一些零食、对联、和待组装的纸灯笼,那时他还在XX物流,这些对联、灯笼都是公司发的年货。挨近中午,我把灯笼组装完,挂在阳台的晾衣架上,一家人开车去镇里办年货。

路上我开车,父亲坐在副驾驶上。姐姐打来视频电话,提前给爸妈拜年。视频电话一直是妈妈在和姐姐说话,父亲没看手机,只字未说。

妈妈挂了电话,父亲问我,“你在北京具体做什么工作?”

“写东西,也帮老板开车。”

“攒钱了吗?”

“没有。”

“如果你当初学了B照,就能开货车,XX物流目前在招年轻司机,月薪七八千。”

我反问,“像你一样还当司机?”

“难道你现在不是吗?”

我深踩一脚刹车,车熄了火。

 

春节过后,我从那家影视公司离职,进入一家广告公司。公司位于通州,算上老板,总共才五个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工资达到了6000,翻了倍。

平时工作不忙,每天写写文案,发发公众号,基本没什么项目要做。老板的主要业务不在公司,公司只是他对外的一个门面,这门面需要四五个人来支撑。

老板是山东人,对待员工非常友善,无论是在工作中还是生活中,他从未发过脾气,每月都会请我们聚餐、唱歌,或者泡温泉。五个人,一辆车刚好够,一般都是由我开车。

那是一辆宝马×5,视野非常开阔,除了减震一般以外,整体驾驶体验远胜于奥迪A6。老板逐渐信任了我,只要有酒局,他都会叫上我,酒后为他做代驾,客户来北京时,也是我去机场接。开车逐渐成了我工作的一部分。

走错道,是我经常犯的错误。机场高速路线复杂,即使有导航,我也会迷路,四环路走过数十回,我却常常忘记该从哪个出口出去。对此,老板从未指责过我。

一天的任务结束后,我会把车开回自己的住处,第二天再开到公司。车经常堵在东三环,因为车身较高,坐在里面可以俯视四周拥挤的车辆,甚至俯视这个城市。

置身于拥挤的车流中,我时常感觉踏实、安全,只需踩油门和刹车,就能随着车流的节奏向前,不用思考太多,不用做过多的抉择。

半年后,公司由于长期亏损,面临倒闭的风险。那次老板跟朋友喝完酒,晃晃悠悠地上了车。路上他问我,你知道我最喜欢你的是什么吗?我说,不知道。他说,你文案写的一般,开车总是走错道,但是你足够真诚。

他拿起旁边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继续说,不管怎么样,你以后就跟我吧,我不会亏待你的。听完,我心里涌出一阵暖流。

公司尚未倒闭,同事们已经开始陆续离职,最后只有我还跟着他。不再有文案要写,公众号也停更了,我成了专职司机。每天奔波在机场高速,或去往各大饭馆的路上,经常凌晨才回去。

最开心的莫过于,深夜独自行驶在北京空旷的马路上。洒水车常在夜间出没,街道散发着干燥的泥土味。中国尊大楼,始终在北京的最高空闪着一盏盏小灯。

 

春节到来,我照例去上海过年。父亲的奇瑞车停在楼下,暗淡无光,阳台上的灯笼已经消失不见,小院里的农民工们都已返乡过年。

除夕前,父亲把一捆粉丝扔进车后备箱里,开车载着我去张老板家。那粉丝是我们老家阜阳产的,纯手工制作,未经硫磺熏化,是张老板最爱的食物。

路上父亲问我,“你现在干什么工作?”

我想了想,说,“写东西。”

“工资多少钱?”

“6000。”

“嗯,比去年强了,认定了就好好干,走弯路不要紧,重要的是掰回来。”

汽车拐了个大弯,方向盘在他手中显得如此轻巧,随着方向盘的缓慢移动,车身平稳地拐到了主路上。

父亲打了个电话,张老板出来迎接,掏出烟,扔给我一根。我站在远处抽烟,看他正和父亲交谈着什么,父亲手里一直提着粉丝。烟还没抽完,张老板突然摆手让我过去。

他问,“你工作几年了?”

“快三年了。”

“薪资多少?”

“一个月6000。”

他瞪着眼睛,惊讶地问,本科毕业三年工资才6000?我说,嗯,挺知足了。“来我这,我给你8000。”

“在你这我能干什么工作?”

他看了父亲一眼,笑着说,“开车,给我当私人司机,你爸帮我送货,你帮我送人,我很放心。”

我没回答,目光移到父亲身上,看到他那张阴沉下去的脸。

他拳头紧握,两捆粉丝在空中上移了一段距离,随着他手臂的颤抖,那粉丝也正跟着发颤。紧接着,他转身走到后备箱,把粉丝又扔了进去,喊了一声,示意我上车。

车开得极其颠簸,四档拐弯,油门未松,速度只增不减,仿佛后方有人追杀。汽车拐到南北路上,阳光位于正前方,穿透玻璃照射进来,无数条光线像是对父子二人持续开枪。

 

——完——

作者八尺,北漂者,以故事为生。公众号:八尺在北漂

题图来源: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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