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0月和11月里的六个星期时间里，我跟随一个人种志学者团队来到了乡间，就使用智能手机的情况采访了四十位农民，那时候距离缅甸举行他们的里程碑式的选举已经很近了。所谓的人种志专家就是研究文化与科技是怎样交互的一群人，他们得出结论的方式常常要围绕的是科技是怎样被人们所接受的来提出假设，而在人种志研究过程中，实地采访的目标就是验证这些假设，并将实际的观察结果同研究的需要结合到一起。

在缅甸尤其适合这样的研究。直到最近，军方才取消了对于智能手机和SIM卡的人为的限制，我们采访的许多农民此前都从来没有用过智能手机。这个村庄经常没有自来水和电，但是他们却开心地谈论着刚刚建成的手机信号塔和强大的3G信号。对于他们而言，关于网络的一切都是新的。

我们采访的几乎所有的农民都使用Facebook，但没有人听说过推特。我们很多西方人将推特看作是新闻的获取渠道，同时也是一个可以关注感兴趣的事物的社交媒体。不过在这里，缅甸的农民们对于Facebook的使用却与我们不尽相同。他们并没有把这一社交平台看作是与社会联系的工具，他们的使用一直局限在他们的村庄内部。而从我们的采访中来看，他们的关注的东西也都是一些日常条目。

我们的采访团队由3至4人组成：一名翻译，一名摄影师，一名记录员，有的时候还有一名中间人。

1号农民：

我们采访的第一个对象是一位38岁的农民，他拥有一块15公顷的稻田，头发十分浓密，还有一个8岁的女儿。我们面对面坐在一块临时搭建的平台上，位置就在他的一块稻田的中间。那个时候天色刚刚破晓，但是室外的太阳就已经在炙烤着我们的身体，即使是在阴凉一些的地方也难以忍受这样的高温，每个人都是汗流浃背。在我们周围，每个人都顶着烈日，阳光照射在还未收割过的稻田之上。

Okekan是位于仰光西北部的一个小镇，有三到六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常常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迷失方向。这个小镇中只有一片呈带状分布，长度大约500米的餐厅和商店，一个小的超市，还有一个小的旅馆。四面八方都是稻田，我们拜访的第一位农民的家就位于这个小镇的边缘。

这位农民带来了自己的侄子们，他们乘坐一辆摩托车来到了我们避暑的阴凉处。我们的到来对他们是一个大事情，他们都是面带笑容欢迎着我们的到来。他们递给我们一瓶水，这让我感到有一些放松，或许我们的采访并不像我们所想象的那样繁冗。

每个人都有一部智能手机，一部是三星品牌的手机，一部手机是一个叫做“Honor”的不知名的品牌，还有两部手机的品牌是华为（我们之后才了解到，Honor品牌属于华为公司）。苹果手机在缅甸的土地上难觅踪影，主要是中国的品牌，紧随其后的是三星——那些有足够经济实力炫耀的人会多花一些钱购买三星手机。但是我们遇到的大多数人还是不会选择三星品牌。中国品牌的手机物美价廉，我不知道内格罗蓬特（著有《数字化生存》一书的作家）听到这个会不会感到开心。人手一台笔记本电脑或许无法完全实现，不过人手一台智能手机的时代已经真正到来了。对于他们来说，智能手机在很多个方面都要比笔记本电脑更好用，也是一个更加明智的选择。我详细地做着记录，我们的团队也拍了照片。之后我们走近了一些，让他们拿着手机做着拍照的姿势。他们对此十分骄傲，不过所有的手机价格都不到100美元。

我们询问了详细的数字。他们说相比较于一年前，现在的手机价格更加便宜。电话公司实行的是预付费制度，没有人使用信用卡，都是去专门的地点缴费，然后刮开一张卡就可以得到一串用很小的字体印刷的数字，之后会把数字用特殊的网络代码输入到他们的手机的拨号装置中，他们购买流量的时候也是如此。在这里，大约10美分就可以购买25MB的流量，如果买的流量比较多（尽管在这里，很少有人会这样做），你可以用11900缅甸元（约合9.2美元）的价格买到2GB的流量。大部分的农民还会购买流量卡，价格有1000缅甸元，3000缅甸元和5000缅甸元。可以使用的时间则因人而异。3000缅甸元的流量有的人可以用一整个月，而有的人就只能用几天时间。

我们还问了app的情况，他的一个侄子告诉我们说会他用Viber来跟朋友和村外的家人发短信。但是如果他可以同其他人见面，他就会面对面去跟他交谈。他说他用智能手机主要是打电话，因为这比发短信更简单，也更快一些。

领头的农民则提到了Facebook，其他人也很快加入了这个话题。Facebook！好！好！他们每天都要用Facebook，他们认为在Facebook上花流量是一项很值得的投资。一位侄子说他想给我们看一个Facebook上的信息。他很激动，早些时候他跟我们说过这件事。我们很好奇，他会给我们看什么呢？一个新的农业技术吗？关于即将进行的选举的新闻吗？然后他拿给我们看：是一只长了五条腿的奶牛。他大笑不止，这很有意思，不是吗？你以前见过这样的牛吗？

我参加的这个团队是由Studio D Radiodurans经营的（或者简称为Studio D），是一个“研究，设计和统计机构”。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它一直在同一个位于仰光市的名为“Proximity Design”的社会公司合作。Proximity公司的主要工作是农业方面的项目，并且致力于帮助农民。到2015年12月的时候，他们的服务范围已经扩大到73.1万户农村家庭，有366万人因此而受益。

Proximity公司在位于仰光的South Dagon工业区修建了硬件设备，有一座巨大的四层仓库。第一层通过一台抽水机向周围淋水来熄灭焊接时候产生的火花，看起来就像是滴灌一样。第二层里则满是工人，看起来是在踩抽水机的踏板。而第三层中则有他们的产品设计实验室，他们最近正在设计，检测并生产太阳能抽水机。而第四层则控制着储水。

抽水机脚踏板的部分工作的时候就好像是健身房里的台阶机一样。只不过它的作用不是燃烧卡路里，而是给田地浇水，生产食物。而有斯坦福大学的学生参与的太阳能抽水机项目在去年10月的时候已经投产，经过几年的研究并发展完善之后，它们不仅在工作原理和设计上已趋完美，而它的价格在全世界范围内也是可接受的。每分钟可以抽50公升水的抽水机售价大约是350美元。

Proximity公司是十分独特的（而且值得赞颂），因为他们一直采用着“设计型思维”来工作。他们值得称道的地方在于他们一直深入到农田之中，去跟那些他们所服务的人近距离接触，去寻找他们“尚未被满足的需求”，并将这些以最快的速度融入到产品的检测之中。他们有着一个庞大的覆盖整个农村的工作网络，有专门的实地调查工作人员一对一为农民和村民们服务，帮助他们使用公司研制出的产品，而他们也会不间断地向位于仰光的公司总部反馈信息。

Studio D可以毫不费力地安排几十个采访透露出Proximity公司花费数年时间所建立起来的信任感。他们的工作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影响农民们，还让农民们跟更广阔的世界联系到了一起。

Proximity公司在硬件设施建设和农村人际关系的建设上做得很出色，但是他们在软件设施的建设上却没有太多经验。所以Studio D和Proximity公司合作的最大难题就是补救这一缺陷，去评估目前缅甸农民们智能手机的使用情况以及网络覆盖率，来找到使公司影响力最大化的方法。

10号农民：

我们找到的第十位农民今年34岁，拥有一块14公顷的地，教育程度仅为小学四年级。他种植夏季稻和冬季稻，有三个孩子。他有自己的房子——或者说，更像是一间小屋，房间的地面布满尘土，墙壁是由竹子精心编织成的。在下午的烈日下，这里是一个很好的避暑的地方。

我们并不想仔细打量他，不过真的是情不自禁这样做。他有一双友善的眼睛，很开朗。不像是我们遇到的第二位农民那样总是感觉失落痛苦，不想做农民但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做这一营生。10号农民完全不是这样，他喜欢种地，喜欢稻田，也喜欢自己的家庭。我能感觉到这一点。

他6岁的女儿躲在角落，看着我们。而他的母亲则站在他的女儿身后，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充满了怀疑，这完全可以理解。

尽管他们已经建立了基金，还在田地间修建了十几座电力塔等待通电，但是这里的电力依然贫乏。我借助我们的翻译问他，你们在哪里充电？10号农民指着挂在角落的一个车用蓄电池，上面堆着的很像是USB连接线。我们相视一笑，然后我做了记录。

我们也问了关于app的问题，这位农民用Viber和Facebook。他说他在Facebook上聊天的人中，认识的人只有几个，大部分都是素不相识的人。他大部分的Facebook好友都是陌生人。他告诉我们说他的兄弟帮他安装了这个app，并且帮他创建了账户，他不知道使用的邮箱地址是什么。他了解的大部分新闻都来自于Facebook，他很喜欢看政治选举的最新进展，对于选举给水稻价格产生的影响也是喜忧参半。他也通过Facebook来关注政党的情况。昂山素季的全国民主联盟对于这些乡村地区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我们在这里可以看到扩音器和喇叭一直在播放着政治歌曲，几乎不间断。

10号农民告诉我们说他以前用收音机听新闻，不过现在已经不用了。他说他已经有好几年时间没打开过收音机了。而另一个名叫TZ的新闻类app则要花很多流量。他经常是在晚上的时候登陆Facebook，因为这个时候网速很快，而且相对也更便宜。晚上的流量费用大约是每兆5缅甸元，下午则要6缅甸元。

这位农民现在的手机已经用了几年时间，他当时买的就是二手机。手机的屏幕有一些刮痕，也有一点小，不过使用起来一切正常。

缅甸是一个农民的国度，在全部的5300万人口中，大约有3000万是农民。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已经用上了网络。由于军事管制，SIM卡曾经在缅甸是十分昂贵的，以此来达到禁止使用的目的。在2014年的时候，SIM卡的价格从大约2000美元降到了200美元，之后又一次降低到了1.5美元。自此之后，手机商店繁荣兴起。

SIM卡含有一点硅的成分，有一个独一无二并且加密过的序列号。通过这个序列号可以连接网络，获取信息，而军事管制的目的正是希望切断这些联系。现在由于国家已经开放，所以人们就已经可以享受电波所带来的交流便利。

直到前不久，缅甸的电信业务还都是完全由政府所掌控。而现在已经有了竞争，用户也有了其他的选择。在五年前，你别无选择，只能使用Myanmar Post and Telecommunications（MPT）的业务。而现在，农民们可以在MPT，Telenor和Oredoo中选择。现在手机信号塔的覆盖范围已经很广，精巧设计的这些钢铁造成的塔位于稻田的中央，有着独立使用的电。而供应电力的房子则很小，篱笆墙后面就是上锁的冷藏箱，周围也都是塔。在刺骨的寒冷中，这里的温度却很高。

1号手机经销商：

1号手机经销商，没有土地，男性，非常瘦。我们只有一个两人的小团队来到了他这里，规模不大，也不太正式，只有我和我健谈的缅甸同伴。用人种志专业的词语来说，这是一次临时的采访，换言之也就是计划外的。我们当时很想感受一下周边的环境，也很想去了解那些卖手机给农民的人，所以我们就暂别其他人，单独行动。在我们之前跟8号农民交谈时，我们得知了一家手机商店的情况，他说这家商店是由他的表兄弟经营的。

我们没戴头盔就坐着摩托车来到了这家位于Kyaukse镇的商店。Kyaukse镇很大，位于曼德勒地区，大约有70万人口，镇上还有许多照相馆，手机商店，十几座餐厅，还有一些小旅馆。这座城市里熙熙攘攘，充满了活力。完全就是躁动不安，尘土飞扬的东南亚氛围。我们临时想到的研究课题的地点就在这座镇上，但是我们的目的地却还有几英里远。所以我们一直骑着摩托车，一个多小时之后才到达我们准备做采访的房子里。

跟整座镇相比，我们去的这家商店实在是有一些小。这是一间在一条繁忙的马路边的简易狭窄的小房子，两边都是茶叶商店。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商店，反倒像一个小棚子。商品主要是二手手机，十几个手机屏幕像是珠宝一样摆放在玻璃柜子里。

我们找到了商店老板。他不知道我们想讲什么，不知道所谓的8号农民。他没有表兄弟，甚至没有什么熟人。但是我的同事用谦恭和坦诚的态度缓解了他的戒心。我的同伴不像我们团队里的一些人那般优秀（他上过大学，没有在农场里干过活），不过他很诚恳，显然是一个友善，没有敌意的人。所以这位商店的老板接受了我们的提议，同意跟我们喝十分钟的咖啡。我觉得他内心一定在想：这两个乡巴佬是什么来头。我们过了马路，下楼走进了一间暗室里面。窗户都变成了黑色，几个台灯发出昏暗的光，不停闪烁，我们有一种成为了人质的感觉。两名咖啡店的雇员站在角落，盯着我们看，直到我们点了浓缩咖啡的时候他们才有了反应，然后他们又盯着其他端咖啡的员工们看。我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就结束了吗？就在这么一个小房间里喝着难喝的浓缩咖啡？之后我想到了Studio D的创立者扬·奇普齐斯说过的话：只有你感觉有些不自在，或者类似的感觉的时候，你的实地调查工作才走上正轨。

这位手机商店的老板今年25岁，在整整六个星期的时间里，我们看到的唯一一部苹果手机就在他的手里拿着。这很显然是一种优越性的体现。我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而我健谈的同伴又把这些问题翻译成了滔滔不绝的长问题，他能做到这点真的难以置信。

“你通过帮人安装app赚钱吗？”我问道。就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我的同伴翻译了足足五分钟。手机商店的老板大笑着说“不”，没有人通过给人安装app赚钱。

他说Facebook是最受欢迎的app。来到店里的90%的人都是想给手机里安装上Facebook。10个月前，SIM卡和网络流量的价格都下降，对于Facebook感兴趣的人也大量增多。我把这些话也做了记录。他说来到这家店里的人中，大约只有一般的人有Facebook的账号，其他的一般人根本就不知道怎样创建Facebook账号，而他就会帮助他们创建一个账号。

那么其他的app的情况是怎样的？他提到了一个名叫“TZ”的新闻类app，曾经这个软件十分风靡，不过现在已经没那么流行了。他搓着自己的手说这（TZ软件）太烧流量了，他反复强调说每个人对于流量的情况都十分敏感。没人会为了兴趣而使用一个特殊的app，在Facebook上找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就好了。对他们而言，Facebook就是互联网的全部。

那有人会用谷歌播放器或是app商店吗？

没有。这里没有信用卡，没有邮箱地址，况且下载和安装也需要流量。每个人安装app的时候借助的都是一个叫做Zapya的应用程序分享软件，使用的是当地的网络，附近的人都会连接这个网络，它可以让连接网络的人们传输app，视频和音乐等资料，无需宽带。

我在缅甸期间，有一句话是反复被提起的：从没有能源到使用太阳能，从没有银行到有了数字货币，从没有电脑和互联网到有了3G网络连接迅速的智能手机。这是每一个在这个经济体中工作的人们的信条，而这个经济体也从社会的稳定和西方科技的发展中受益良多。

不过在政府和货币的体系中依然存在着不稳定的因素，这也就是为什么像缅甸这样的国家现在才有了这样的联系手段和设备。这种不稳定增加了外部投资者和企业的风险。人们对于改变这种不稳定的努力中缺少足够的义务和传统基础，所以电力巨头们没有义务去乡村中改变村民使用太阳能的现状，银行也没有义务去投资以从比特币（一种虚拟货币）那里分一杯羹。人们对于电脑应该怎样工作，电子书应该是什么样子都没有什么想法，有的只是渴望以及好奇心。所以在这样的地方工作有着充分的自由感，这也就是让在这里工作的人们心向往之的一点。你可以生活在对于未来的盼望中，并且相信——而且必须相信你可以给这里带来一些变化，照亮黑暗。像缅甸这样的地方有着让一切重新变好的机会，而当我们回到家的时候，我们内心是不会充斥着这样的一种想要去履行义务的感觉。

2号手机经销商：

2号手机经销商，一个女人，女人！我做了记录，还在下面画了线，又画了个圆圈作为强调。我之前谈话的一直都是男人。

这个商店也同样是一个意外的发现。在第一次访谈之后，我们兴趣盎然，想要更加深入了解一些情况。我们又在Kyaukse镇里转了转，找到了第二家店。

我们的摩托车驾驶员也跟着我们一起走了进去，我现在才意识到他觉得自己在担任向导。他的想法是好的，不过他的方法却不敢恭维。他嘴里叼着一根烟，站在店的中央，盯着四名女性店员看，就好像是在挑逗刺激他们一样。他戴了一顶越南战争时期的步兵头盔，穿了一条高腰的卡其裤，一件皮夹克。他的牙齿被咀嚼的槟榔染成了深红色，看起来就像是撒旦一样。每个人看起来都是担惊受怕，我在我的同伴耳边悄声说：唔，哥们，你去跟他说让他去外面等着。我的同伴上前去跟他协商了一下，摩托车的驾驶员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溜出去的时候看上去有些沮丧。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第二家手机店的老板非常有耐心，我们给她起了一个“耐心的手机店女人”的代号。在人种志的研究中，每个人都有代号。她穿了一件Polo衫，上面还印着一个小的雅虎的标志，跟我们一起坐在店的中间。那时候没有顾客，我们交谈了90分钟。这家店会依靠安装app来赚钱吗？也没有，不过他们把这家店的一部分租给了三星。她指着墙那边空荡荡的货摊，耸耸肩说：他们今天休息。

最受欢迎的app是什么？她毫不迟疑就回答说：Facebook。接下来是Viber，Zapya，还有其他的音乐和视频软件。她说所有人来这里都会问起Facebook，每个人都想要Facebook。农民也知道Facebook，每个人都知道要去问Facebook的事情。但是他们是怎么知道问这件事呢？她说因为每个人都有Facebook。

那么会有一些预设的app吗？

她摇摇手说没有，这里只卖硬件。我们四处看了一下，这家店里有一整柜的中国手机，还有一个空的三星柜台，是之前那家店的大约四倍大，给人一种更加正式的感觉。每一位雇员都站着时刻待命，都统一穿着印有雅虎（Yahoo！）标志的服装。

她说有一次一个农民来买手机，他们把他带到了旁边。旁边就是一家软件店。

我们一下子来了精神。我们可以看看吗？你能带我们去那家软件店看看吗》她说当然可以。

我们穿过了一条小马路，走到了这家硬件店对面的一家商店里。这家软件店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狭小潮湿的洞穴，里面有三个高大的柜台。这家软件店的主要业务是维修，安装，重新安装以及咨询。现在这家店有些空荡，不过有时候却是人满为患。在一面墙那里还有给等待的人提供的长椅，在前面有一张咖啡桌，上面摆着一捆捆破旧的装订好的文件。文件上面有很多歌曲的名字和电影的名字，还有ID密码，这些纸张都很破旧肮脏。“耐心的手机店女人”说，有的时候这里有很多等待的人，人们在等待的时候就会选择一些歌曲和电影来看。

一个年轻的男人坐在脏乱的前台后面，他是这里的专家顾问，来为农民们安装一些app。他说安装的app取决于软件的受欢迎程度，客人的需求，以及客人的要求。我们问安装app是否是有偿的，他说不是。我们都被震惊了，简直不敢相信这里真的没有app安装的经济产业。“耐心的手机店女人”微笑的说：都告诉过你们多少次了。那位专家顾问说，大部分的顾客都是走进来，然后直接跟你说：我对手机一窍不通，你是专家，你就安一些你觉得好的东西。

那么Facebook是最受欢迎的吗？是的。每个人都要吗？每个人都要。人们有邮箱地址吗？没有。他说Facebook主要是用来获取新闻，现在它流行的时间还不到六个月，不过现在，他几乎要在每一部手机上安装上Facebook。

那么有人知道推特吗？十个顾客里也许有两个会知道吧。他们会问一些问题，不过不知道在推特上能做些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去用。他说这不是他安装app工作的常规业务。“耐心的手机店女人”也不知道怎么用推特，也从没见过。

他们说跟朋友聊天的时候会用Viber，这款软件在多人聊天方面做得很好。而新的软件Tango则很适合同国外的家人视频聊天，因为据他们说，有很多缅甸人在新加坡打工。

在我们即将离开这家店的时候，我才发现这家店的名字就叫雅虎。我问“耐心的手机店女人”知道雅虎是什么吗？她说哦，知道，雅虎就是开心时候的一个感叹词。我笑了。把这件事也记了下来。

对于Facebook的期待也就是一种文化上的期许，我们交谈过的农民们没有一个人有着清晰不可改变的愿景。他们在十年前，五年前甚至两年前都还没有参与到Facebook之中，他们还没有潜移默化地对于Facebook有自己的看法，或者说是Facebook希望我们对它的看法。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一个很好的工具。他们把它变成了自己想要的那样：几乎是一个新闻阅读器，一个更加广阔而有效的阅读他们感兴趣内容的途径（天气，佛教，穿着泳衣的漂亮姑娘等等）。

农民们都不用自己真实的名字，“我用我儿子的名字，”14号农民告诉我们说。为什么呢？“因为这是一个好名字，”他一边拍打着自己1岁儿子的脑袋，一边微笑着说。他们没有邮箱地址，也不知道自己的登录名。如果他们一不小心退出了Facebook的登录状态，就会有人来帮他们建一个新的账号——一般来说是村里的Facebook方面的专家。

现在，我依然在想为什么推特在这里不受欢迎。推特要更简单一些，对于网络的要求更低，界面也更加简洁易懂。而Facebook的界面上却有许多跟核心功能无关的元素。然而这些经常在泥泞中跋涉的缅甸农民们却被对于信息的渴求推着走。

但是Facebook却有一个很有竞争力的优点，这是其他的新的app，甚至是推特所无法比拟的：许多信息和新闻的内容就在Facebook里面。会有一些超链接，不过大部分都已经涵盖在文章摘要和照片里面了。Facebook中的内容只会增加不会减少，对于流量敏感的人会认为这一点很有价值。

如果推特可以改善这一点，将重要的新闻保存下来，那么它比Facebook更加简单，对于网络要求更低的优点就会凸显出来，人们的喜好可能就会有所转变。在这些农民的心中，没有什么绝对的品牌忠诚度而言。

两个缅甸人在草丛间跳舞，拿着一根竹子往地面打。他们轻巧地在池塘边的草间跳跃。我停下了手里翻译笔记和整理照片的工作，暂时休息一下。我站起身，看着那两个男人。我问人种志团队的领头人劳拉·西罗塔他们正在做什么，她说不知道。他们十分敏捷，近乎于全裸。我们就这样盯着他们看。我拿起我的智能手机看一下天气的报道，乡间的3G信号依然很强，比城市里还要强，几乎是我们在仰光的网速的两倍。

即使坐在阴凉的地方，我们也是汗流浃背。又一次停电了，一个男人走过来，为我们打开一台发电机。我隐约记得这个男人的名字好像是穆罕默德。我们找不到扇子，到处都是臭虫。每个人身上，遍地都是臭虫。日落西山，那两个在草丛间，在太阳下跳舞的男人停了下来。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蹲下来，站起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条15英尺长的水蛇。那条蛇还活着，依然在蠕动。他们带着蛇来到了墙的后面，用咖喱油炸了这条蛇。我又重新写我的笔记。15号农民非常欣赏缅甸的天气预报员U Tun Lwin，现在他在Facebook上关注了他。尽管我很确信我知道明天的天气，不过为了和采访对象保持一致，我还是查了一下U Tun Lwin的账号，也关注了他。

（翻译：王慧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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