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郑渝川

当写作不被许可，或者稍稍和缓（却依然严苛）的表现为抑制的时候，写作也成为了一种战斗手段。

在一个真正意义上平等的社会里，拥有成就，或者迈向成就付出了某些努力，或者犯错、犯罪、违规，或者遭受某些方面的差评，是不需要强调具体个人的性别、种族（民族）成分、社会阶层的。

相反，如果新闻或者人们的议论中，会专门强调XX种族（民族）的孩子也上了清华大学（或者哈佛大学），强调又是女司机出了事故，渲染家庭困难的某职工拾获巨款却第一时间交公（或者等待很久，坚持交还给失主），这些所谓的“正能量”消息，其实包含着某种程度上的社会观念歧视，即种族（民族）歧视，性别歧视，以及对穷人的歧视（认定穷人必然或大概率会侵吞拾获的财物）。

因为其他许多新闻或者议论中，就根本不会专门强调肇事者的性别身份，以及考中名校者的种族（民族）身份，而财富人士除非涉及那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轻型犯罪（比如个别财富人士有偷盗癖，偷盗价值很低的商品时被抓），否则其社会阶层身份也不会被有意凸显。

言归正传，对女性写作进行抑制，乃至抑止，从近代到当代，就一直存在。区别在于，而今的许多情况下，过于明显的性别歧视已经成为“政治不正确”，因而相对来说变得更为隐秘。

1837年，夏洛特·勃朗特写信给当时的知名诗人罗伯特·骚塞，请教他对她的诗歌的看法。骚塞的回答是，认为勃朗特很有才华，但最好还是放弃成为诗人的想法，还进一步议论说，文学不应该成为女人一生的事业，而且不应该是。

今天的（男性）作家、诗人、评论家大概不至于在公开场合这样议论女性作者。如前述，这部分的源自社会观念的进步。但我们也要意识到，这也与文学以及文学批评本身的衰退有关。通俗来讲，文学在当代已经变得不是那么热门、时髦，跟“多金”也扯不上多少关系，所以哪怕是这一领域被部分女作者“攻城陷地”，男性作者和评论者也不大会表达异议——然而，针对女性作者的轻视甚至污蔑仍然存在。有些时候，会以批评作品为由，却夹杂着对女性想象能力、创作能力的怀疑，甚至刻意曲解作品来实施所谓的“荡妇羞辱”。

美国著名女性主义科幻作家乔安娜·拉斯在其所著的《如何抑制女性写作》一书中就抨击了各种施加在女性作者身上，阻止、贬低和无视女性写作的社会阻力。这本书同时也可以视为一本非正统的女性文学史，检视了近代以来欧美世界涌现出的女性作者及其作品。

《如何抑制女性写作》一书指出，即便当女性作者已经创作出了作品，歧视者往往还是动辄诉诸于怀疑其代笔等方式来发表非议。就像是《简·爱》一书发表后，就有评论者宣称这部杰作一定至少有男性作者参与，否则不会写得那样好。更有甚者，干脆说写出了杰作的女性作者，“身体里”有个“男人”，言下之意就是女性与文学不沾边，即便有女性作者写出了佳作，那也是头脑“男性化”的产物。

实在无法质疑/抹煞女性作者的创作努力，批评者还是可以通过苛刻的评论来实施羞辱。一直到20世纪前半期，几乎整个近代，欧美国家中如果一本杰作如果以男性作者之名面世，作者名字听上去不像是少数族裔，就能很自然的获得好评——反过来，哪怕是曾经以男性化名获得过好评的佳作，一旦公布女性作者的真实情况，恶评就会汹涌而来。《如何抑制女性写作》书中指出，《简·爱》出版后，当时的评论家直言不讳地说，该作品如果是男性创作的，就是杰作；如果是女性写的，就只能带来厌恶。

作家、艺术家如果卷入婚恋等方面的丑闻，男性成员很容易获得豁免，被描绘为放荡不羁、挑战世俗的浪子；有道德感的批评家好像一下子失语了。要是女性成员，不光是批评家，就连大众读者好像也变成了热切的评审员，要求抵制这种“身败名裂”、“有伤风化”、堕落恶心的女人。这种双标迄今仍然迫为广泛的存在。

 

所评图书：

书名：《如何抑止女性写作》

作者：（美）乔安娜·拉斯

译者：章艳

出版社：南京大学出版社、三辉文化

出版日期：2020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