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郑渝川

1775年，弗尼吉亚最后一任英国总督约翰·默里发布宣言说，任何逃离殖民地叛军种植园的奴隶只要愿意为英军服务，满一定期限，就可以彻底获得自由。

托马斯·杰斐逊在《独立宣言》中对阻挠北美殖民地发展的英国国王乔治三世给予了猛烈批评，并称其应当对美国奴隶制负责。但事实上，在当时的北美殖民地，那些（占总数的极少数）自由黑人对于英国国王和英国政府却不是这么看的。

英国作家、历史学家、哥伦比亚大学历史及艺术史教授西蒙·沙玛在其所著的《风雨横渡：英国、奴隶和美国革命》一书中指出，在美国独立战争爆发之前，自由黑人以及其他那些急切希望摆脱奴隶身份的同类人群，“坚持非理性地相信英国式自由”。

英属北美殖民地（后来的美国）的南方各州保留奴隶制，这显然是英国许可的。众所周知，包括英国历史学界都承认的事实是，英国的多个港口城市之所以得以累积驱动工业革命的资金，主要来源于从非洲向英属北美殖民地的种植园贩卖黑人奴隶——然后，黑人奴隶在种植园的出产（原材料），又出口到英国的这些港口城市、工业城市。英国工业革命的每一滴成就，都不能说与黑人奴隶的血泪无关。

自由黑人指望北美殖民地的宗主国为有色族裔主持公道，这与很多年后，原属英国殖民地的一些地方的人们，指望宗主国来保障权利的做法，逻辑上非常相似，几近荒唐，与虎谋皮。

有意思的是，在自由黑人呼吁了很多年，都没有得到英国政府、国王、国会的有效回应的情况下，到了北美殖民地掀起独立浪潮，英国方面却马上变得开始重视黑人权利。北美的自由黑人欢欣鼓舞。美国独立后，南方各州继续保留着奴隶制。到了1829年，非洲裔美国人大卫·沃克尔在波士顿发布了《告世界有色公民书》，宣称英国人是“有色人种在地球上最好的朋友……他们（英国人）为改善我们的状况所付出的努力，是地球上所有其他国家加起来的一百倍”。

其实，到了美国南北战争期间，英国政府仍然倾向于支持蓄奴的南方邦联。只是1860年代，中国的太平天国战争如火如荼（英国政府的注意力和军事行动能力被吸引），而印度大起义之后其社会经济加速殖民化，出产的棉纺织原料替代了原来由美国南方蓄奴州所承担的供应，所以，英国才没有卷入到美国南北战争。

当然，指出美国独立战争期间英国方面在黑人奴隶走向自由的态度具有虚伪性，并不是为当时新生的美国辩护。美国独立时，那些后来名列开国元勋的人，包括华盛顿、杰斐逊，大多数都是奴隶主，从种植园经济获益。《风雨横渡：英国、奴隶和美国革命》这本书也清楚的指出，正是因为英国方面打出了加入英军解放黑人的口号，这使得那些原本对独立建国抱有犹豫的北美奴隶主马上抛弃了保皇态度，变成了最最坚定的革命者。自然，这样的摇身一变不能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正如书中所说，“英国政府能撕毁文明社会的‘契约’，或许也能干出其他邪恶之事。”

在法国的援助下，新生的美国挫败了英国的干涉。这就让那些曾经加入英国阵营、希望以此获得自由民身份的黑人陷入了尴尬和危险。《风雨横渡：英国、奴隶和美国革命》书中指出，独立战争结束后，无论是美国还是英国，都很大程度上造成了一种印象，即黑人是战争中被动、轻信的棋子。

英国在美国独立战争期间抨击奴隶制的罪恶，这也让包括富兰克林在内的美国开国元勋感到非常尴尬。为了反驳英国人，美国人发明了一种说辞，就是指出英国平民在经济和社会地位上因为深陷资产阶级和旧贵族的剥削压迫，境遇还不如美国国内的黑人奴隶。这种说辞并没能让美国摆脱奴隶制罪恶的指控，却有效的撕破了英国人虚伪的面纱。这种揭露在几十年后会被马克思和恩格斯发扬光大，最终创立了科学社会主义。

英国的诺言和号召，在美国南方持久的吸引黑人奴隶想方设法摆脱桎梏，迈向光明。伴随英军的撤退，美国境内的保皇派撤退到了加拿大，或是直接返回英国，或是去往其他英属殖民地。少部分自由黑人则通过英国方面创建的“非洲协会”，返回非洲塞拉利昂谋生。英国海军还被派驻到塞拉利昂，专门追捕奴隶贩子，解放他们的“活货物”。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尽管美国在1807年3月就签署了禁止向美国输入奴隶的草案，但既有的奴隶仍然不作改变。1811年，英国海军截获美国纽约的贩奴船“丽贝卡号”，这也证明美国的禁止输入奴隶法案，纯属作秀。1812年，英国和美国爆发第二次战争，英军攻占华盛顿，烧毁了白宫，这一次战争中，更多的黑人奴隶趁机逃离。

19世纪是英国世纪。英国如同20世纪后期的美国那样，依据其国内法律在国际上展开执法，四处俘获美国等国的贩奴船。这些做法显然就是美国的自由黑人认同英国人会帮助美国的黑人奴隶获得的凭据。

所评图书：

书名：《风雨横渡：英国、奴隶和美国革命》

作者：（英）西蒙·沙玛

译者：李鹏程

出版社：南京大学出版社、理想国文化

出版日期：2021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