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骨朵网络影视  77

《戏剧新生活》的诞生是一个机缘巧合。

音乐、选秀、辩论、角色竞演类等所谓的小众节目、圈层文化近几年纷纷在国内遍地开花，对于爱奇艺平台而言，还有哪条赛道可以拓宽？又有哪一群人值得“突围”？

2020年年初，一次偶然机会下，谭娜与现在《戏剧新生活》的发展委员会主任、也是乌镇戏剧节的发起人黄磊接触并聊到：有没有可能做一档节目，把一群做戏剧的人攒到一起？

“第一，戏剧这种所谓先锋和小众的特点还没被人触及到。”爱奇艺安可工作室制片人、《戏剧新生活》制片人谭娜告诉骨朵，演员类的几档节目表演都属于影视化或演播室现场呈现，大家都比较熟悉了，但戏剧类的话剧舞台演出，大多数的观众是没见过的。”

第二，谭娜想着，他们是不是可以尝试一下这种类型的节目，万一能做出来呢？或者万一能够改变一些东西，改变观众的观演意识也好，影响戏剧人或者影响后来者也好，万一能做到呢？她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人是黄磊。受疫情的影响，2020年剧场纷纷关闭，戏剧人无事可做，黄磊与戏剧缠绵半生，内心对其是有责任和使命感的。疫情对于节目而言是个契机，黄磊找到平台说：现在，我们就把这件事做起来？

“没想到老板也非常支持，”谭娜说道，“从老板的思路来看，其实是想要开创平台自己的表演赛道，戏剧看上去是一个‘全新另类’的赛点，但它在某种程度上又跟表演有一定关系，这是一个集编剧、创作、导演、表演于一体的独特live形式。”

平台拓展新赛道需求，老板全力支持，黄磊全情投入，几方一拍即合，《戏剧新生活》这档“无名”戏剧人生活生产真人秀就这样应运而生了。

它的口碑表现确实不负期待，豆瓣用户打出9.3的高分，目前播出的《养鸡场的故事》《鸡兔同笼》《出山》《邂逅·似水》《倒影》五个剧目备受好评，八位“无名”戏剧人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关注。

更难得的是，这档节目让各个平台的人“摒弃前嫌”了。“以前肯定各家只发各家的，但是这个节目几乎让行业所有的制作人都在下场安利，而且很多人都在转给我看，说你这一个节目把大家的戒备都取消了，仿佛所有人都为了你们干了这么一件牛的事情而鼓掌。”

一百、三十、十五、八

确定要做《戏剧新生活》这个新赛道后，首先要敲定的是，谁最适合做这个赛道的导演。

“第一，他得是有深度的导演，”谭娜表示，“先定的一定是内容的制作人，因为盘子出来了之后，第一个选的就是团队，是谁能执行、操作这件事情。”几番权衡之下，他们最终选择了黄磊比较信赖的严敏导演。

“首先是介于他们之前的合作关系，第二，《戏剧新生活》确实符合严敏的调性思维，他是上戏戏文专业的，对戏剧的热爱是骨子里的，同时他懂戏剧懂戏剧人，这个很重要。”再加上严敏风格的独特性有目共睹，如果交给他来做，一定能做出些不一样的味道。

选定了导演之后就是码团队，给《戏剧新生活》选人不是一个导演团队就能完成的事情，还要有陈茜带领的casting团队，casting团队负责的是在整个戏剧行业里找人。

casting团队大概找了一百人左右，列在初始名单里，他们会给这一百个人每人做一个小卡条，上面写着年龄、代表作、风格以及在社交网络上的言论，一百多个小卡条一个一个地过，过到最后剩下三十多人，再打电话进行一对一的采访。

在这当中，有一些人拒绝了，比如人在国外、没有时间的，再比如女戏剧人。“大家会一直提到为什么没有女戏剧人，我们那个名单里其实有非常多的女戏剧人，但是女戏剧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有的是不想参加综艺，因为她们对综艺还是之前的认知，害怕撕、炒作什么的，为了保护自己，所以这就折损了一部分人。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时间。”casting团队和导演团队一共采访了三十多位戏剧人，一个人两到三小时左右，真正聊下来的有十五六人，再从里面选出最后的八位。

严敏的眼光毒辣，在码人上很有一套。一群人当中，谁相对比较强势，谁相对比较弱势，谁介于强势和弱势之间、可以缓和矛盾，谁既不强势也不弱势是缓解矛盾的存在等。比如修睿，修睿不是戏剧圈的人，但是在生活上，他对戏剧公社却有一些旁人所没有的加持和帮助，而且他还非常愿意参加。

《戏剧新生活》的嘉宾们能呈现出现在这样能你来我往、又异常和谐的搭配效果，是严敏在内容创作上的功底所在。

在谭娜看来，参加《戏剧新生活》的戏剧人一定要有非常强的自驱力。一无所有地在戏剧公社生活两个月，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事情，更何况这些戏剧人大多在业内摸爬滚打了很长时间，有名气有资历，心理和身体上多多少少会有一点包袱，“就是我凭什么要到一个地方花两个月的时间开荒、吃土，还什么都没有？”

对于没有自驱力的戏剧人而言，《戏剧新生活》就变成了一个可参加可不参加的项目，这种人是谭娜他们坚决拒绝的。“还在犹豫状态的人我们就不要，要了就是我一定来。”

现实版“楚门的世界”

导演定了，8位戏剧人定了，节目怎么做呢？

不同于其他角色竞演类节目，《戏剧新生活》的定义是“生活生产真人秀”，戏剧人们起床、吃饭、聊天、创作、排练、演出事无巨细，样样都被节目呈现了出来。

起初，很多人跟谭娜提过要不要采用竞赛模式，毕竟竞赛是最常被使用的一种。但和黄磊和导演团队探讨了很久，最后还是采用了现在这种“生活生产”模式。

“我觉得跟黄老师的理念有很大关系，”谭娜表示，“他特别不喜欢竞赛，又很珍爱他的戏剧人们，这八个人他每一个都特别熟悉和喜欢，有的人常年跟他合作，生活中是最亲密的朋友，他比我们所有人都了解他们，了解他们能爆发出来的能量。”

除了黄磊，谭娜当时也受到了电影《楚门的世界》的影响。《戏剧新生活》的八位嘉宾本身就处在第三视角的观察当中，他们的生活貌似被打造成了一个真实的场景，已经无限接近于他们的真实生活，但对于戏剧人而言，他们仍旧是被观察着的。

虽然节目组已经给了他们最大程度的自由和保护，但他们仍有不适应的地方，比如胸麦耳麦不舒服、腰包不舒服、感觉监控时刻都在看着自己等等。戏剧人不同于综艺人，综艺人在镜头前是有表演欲的，但戏剧人没有，节目中的一切都需要他们去慢慢了解、适应，这是一个非常长的过程。

这就导致无论是从黄磊的角度、谭娜团队的角度还是严敏导演风格的角度来说，都使他们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我们要做生活生产模式，而不是做话题炒作，不是做比赛，不是做淘汰。”

谭娜知道，很多观众都会先去看表演，甚至很多人最关注最后的作品，但他们仍然选择把很多镜头留给了真人秀部分，尤其是第一期和第二期。“因为这是我们节目的根，就像你讲故事一样，得有铺垫，不能一上来直接是表演，用严敏的话说，这种就叫截肢式的讲述，对节目的伤害是很大的。”

当然，也会有观众觉得表演前的内容过于拖沓，但每个导演有每个导演的创作理念，在谭娜看来，有些导演的风格大开大合，一个半小时内能完成所有内容，而严敏的创作理念是循序渐进，讲求的就是一个缓缓道来。

“我也承认里面有一些边边角角，可能不一定非得放进去，但我还是坚持这个节目呈现出来，尤其是前三期，就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它要铺垫，不仅是要铺它的创作，也得铺它的生活。”既然节目名叫《戏剧新生活》，就不能只单一地展现创作的维度，而不展现生活的维度。

《戏剧新生活》的“戏剧”和“生活”都是不受节目组引导的。首先在创作维度上，没有人能去影响这八位戏剧人，包括严敏和黄磊，因为他们有自己的艺术理念。“节目的艺术指导赖老师（赖声川），偶尔会提些意见，但是他们有时候也不听。”谭娜笑道，“你是很难跟执拗的戏剧人们battle的。”

其次是真人秀和综艺感，那就更不好引导了。戏剧人不是综艺人，对于他们来说，能让他们生活在一个舒服的空间就已经很不错了。“比如像刘添祺这种，老是觉得自己麦不太舒服，腰包也不太舒服，机器能不能少一点，你怎么引导他在哪个地方多说点话、哪个地方要怎么样呢？他会跟你说我做我自己就行了，为什么要多说话？为什么要演？我不会演。除非演他的作品，他就会把他的理论都输出给你。” 所以在生活维度上，导演团队也很难去引导他们。

而且这八位戏剧人中，七位都是导演，导演思维极强。演员往往容易被引导，导演则相反，他们有自己的世界观。“所以这是一群很‘奇怪’的人，也是一群很特别的人，没办法去引导他们。”

扩圈：给戏剧人多卖一张票

在节目成型之初，谭娜他们还一直在讨论的一个问题是：戏剧相对小众，有没有破圈的潜力？

他们做了整个调研后发现，戏剧这个市场的基数是非常大的，它的观众和它的用户是相对比较有文化水平、甚至是能产生意见领袖的一群人，而通过这些意见领袖，节目往往能形成一个更远的影响。比如现在的豆瓣、知乎就是同样的道理，节目重点跟进的也是这个维度。

《戏剧新生活》的播出也许会使所谓的小众领域文化走向大众，这点不假，但谭娜的要求从来都不是破圈。如果一定要把戏剧文化划为一个圈的话，她希望做到的也是扩圈。

“就像赖老师和黄老师提及那样，《暗恋桃花源》演了十年，哪怕有观众看了两遍、三遍，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十万人看过。那么通过一期节目，我们现在可以非常负责任地说，几集节目几个礼拜可能就是几千万的用户在观看，这在某种意义上已经达到非常大程度的扩圈了。”就连不同视频平台的人也在互相安利，《戏剧新生活》不仅实现了大众向的扩圈，同时也是一个行业的扩圈。

“我们正在努力做这件事情，”谭娜表示，“这个节目的点就是让普通观众也能感受到故事的魅力，你只要能被打动，只要能被引起共鸣，你就是我们用户的一部分。而且我们的维度现在正在扩散中，你说社会话题是小众的吗？《养鸡场的故事》里小鸡要去看大海，这种对于理想的追求是小众的吗？它一点都不小众。”

大众化的节目对于圈层文化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它甚至可以改善一个行业群体的生活品质，这点无论是在《中国新说唱》《乐队的夏天》还是《声入人心》当中，都能得到印证。但在谭娜看来，《戏剧新生活》也许实现不了这么“崇高”的目的。

从影响上来说，这个节目确实是让更多的人看到了这群戏剧人，普通观众、官媒和一些娱乐大号都在自发安利他们。但如果上升到行业层面，这个行业的现状是很复杂的。首先，戏剧演出动辄几十分钟、几个小时，对演员的体力消耗巨大，无法像几分钟的音乐那样易于传播，或者去全国各地频繁巡演。

“这是第一点。第二点，中国的剧场其实并不成熟，它拥有的最好环境也就是北上广深这样的城市，还有乌镇。”这点不是一档节目能改变的。“你在节目里面能赤裸裸地看到，剧场场地使用费就是非常贵，乌镇那个剧场，节目里面打了折是一万，但是在现实中，比如乌镇的那个水剧场，官方报价一天使用就是接近二十万，你说在那谁能演得起？”《戏剧新生活》虽然已经无比接近现实，比如它如实地呈现出了戏剧人在场租、售票上的一些窘境，但是现实还是要比节目残酷很多。

“我们没办法去改变每一个戏剧人的生活现状和生存条件，但是我们能做到的是让更多的人看到他们，给他们更多的关注，哪怕未来你进剧场给他多买一张票，我们的要求就这么简单。戏剧人吴彼和赵晓苏也说过，我们这个节目不是说要出圈或者挣多少钱，就是为了给下一拨的戏剧人奠定一个好的基础，让中国的青年戏剧人能有更好的土壤去经营，别让他们过得太惨太穷了，这样的话他们可能连梦想都坚持不下去了。”

谭娜有一天刷微博时看到一张图，一个老师组织全班的学生们在看《鸡兔同笼》和《养鸡场的故事》，她把这张图发在他们的宣传群里，备受感动。“我觉得黄老师有句话说得特别对，未来对儿童的教育不仅仅有唱歌、跳舞、弹琴，戏剧表演也是非常重要的。我们现在正在慢慢做这件事情，比如让下一代们知道，我将来进行文艺表演的时候，是不是也可以做这种戏剧形式的作品？因为大学生是有的，但是小朋友们是没有的。”

这是《戏剧新生活》的使命，也可以说是它的普世意义，如果具体到节目本身来说，谭娜有考虑过这八位戏剧人是否可以组成一个团体，一年有一个限定的演出。“说得俗一点叫戏剧限定厂牌，或者我们提供一个机会让他们做一些‘售后演出’，让他们跟节目有一个强的勾连，随着节目延续到线下，不管是在北京、上海还是乌镇亦或是未来的任何地方。”

“我们一直开玩笑说他们是‘灰头土脸的哥哥们’，但打心里是希望他们成为‘被追光照耀的哥哥们’，希望戏剧一直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