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郑斯允

“有一种爱，叫向死而生；有一种文明，叫野蛮。”——题记

当地时间2月28日，美国演员莱昂纳多最终斩获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结束他十年陪跑的漫漫长路的消息犹如一颗原子弹，冲击波瞬间扩散整个娱乐圈。国内不少明星纷纷发博祝贺的祝贺，恭喜的恭喜，也借着小李子的“春风”蹭了不少话题和热度。笔者不是当事人，自然不清楚在这些祝福背后到底有几个人静下心来真正去观看这位奥斯卡影帝的夺冠佳作——《荒野猎人》

‘某某影院经理建议家长不要带儿童观看’‘听说这部影片太过血腥，致使观众呕吐’‘建议女生和儿童不要观看’……带着诸如此类的消息评论，一个人走近影院，去赴一场十年前本该如约而至的期许。

影片伊始，没有《铁达尼号》码头粼粼波光、往来喧嚣；没有《铁面人》的华贵雍容、金碧辉煌；巨幕倒影着原始森林的灌木丛生、苔藓似最恶毒的诅咒般爬满嶙峋怪石，似乎处处皆生命，却因没有灵魂的野性剥夺着猎人的心智与生机。狩猎遇袭同行者死伤惨重，不得不放弃猎物撤回营地，故事的开篇便被笼罩于血色和死亡之下。

胡须拉碴、皱纹肆意攀爬于眼角，发丝脏乱的猎人休·格拉斯：一个被野熊撕咬成重伤而奄奄一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儿子被他所谓的“看护者”约翰·菲茨杰拉德一刀毙命的父亲；一个，被命运绝望地推入风暴中心的主人公。被黑熊撕咬的情节固然血腥，然而眼见至亲丧命而无能为力的格拉斯抽搐着口吐白沫、割伤的喉管却只能断续发出绝望的哀嚎，盘旋于眼眶中的泪水模糊了儿子尸体被拖走的景象，无比真实的灼伤了人心。贪婪冷漠的人性，才是最残忍、最令人绝望的东西。无数动物与人类，丧命于这无形又深不见底的陷阱，粉身碎骨。

“他们不会听你的，他们只会看肤色！”格拉斯对儿子如是说。亲情将格拉斯拖出鬼门关，却没能挽回他里族妻子孕育的儿子霍克；格拉斯重伤难治时，不顾种族之别只因同为天涯沦落人出手救助，为其涂药治伤、伐木遮挡风雪的里族人，最终却被白人活活吊死在树上并挂着‘我就是愚蠢的野蛮人’的木牌以示羞辱。不同肤色之下的种族冲突暗潮汹涌，渐渐迸发而出。被白人口口声声成为野蛮人、武力仍停留于冷兵器时代的里族人，却懂得大是大非、知恩图报，他们从没有种族之别，只有善恶之辨；而作为侵略者的白人回报给他们的，除了索取、掠夺就只剩下欺骗与蔑视。影片背景为19世纪，此时白人正大批涌入美洲苏族人、里族人为保卫家园而与之战斗，而此刻，作为故事的旁观者，我却不愿意回想这段历史最终的结局了。外来入侵者的野蛮屠杀将一个曾经灿烂辉煌的本土文明湮灭殆尽，谁说征服文明的取而代之的是更高层次的文明？文明可以共融，却不可能被征服。亲手屠戮灭绝文明的，不过是更高级的野蛮而已。

“你真的杀了一个军官？”

“我只是杀了一个要伤害我儿子的人。”

世间所有的复仇，归根结底都是基于爱。格拉斯内心对儿子的爱因为永生的失去而种下极度偏执疯狂的种子，复仇的藤蔓疯长犹如铜墙铁壁般建造起强大的生存意志，最终结出恨的果实。杀子仇人人头落地之时，便是这果实瓜熟蒂落之日。漫无边际的荒野是格拉斯的绝境，残酷的社会现实又何尝不是你我的绝境？人生或早或晚，总会面对刀尖舔血的绝境。放弃，还是生存？强者存在，但更多存在的是不同程度的弱者。《荒野猎人》所展现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强者的舞台，而是将被强者剥夺一切、狠狠碾压近乎失去仅有的生命赌注的弱者毫不留情的抛至绝境时，那些所谓弱者孤注一掷的勇气，向死而生的爱与信念，放手一搏捍卫家园的视死如归。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强者生存，而是适者生存。

看似满目荒凉却遮掩不住绝地反击的满心希望；看得见的是血肉模糊血腥暴力，看不见的是人心善变、人性冷漠残忍与柔弱而又坚韧的生命奥义。金球奖、奥斯卡小金人、鲜花与掌声，璀璨无比却虚幻如流星、转瞬即逝；而荣耀背后是对人性的度量、对历史的反思，是沉甸甸且充满温度的，足以端得这重量的深刻意义。

雪地荒原间溪水寒彻入骨，被里族人生生割断喉管的杀子仇人浮尸其上，归于消逝；洗尽铅华的莱昂纳多此刻只是饱尝生命沧桑洗礼被抽走浑身力气的猎人格拉斯，他缓缓撑起几近瘫软的皮囊，蹒跚于树林间一个踉跄便再难起身，神情恍惚间，树林尽头里族妻子窈窕身影再次浮现，缓缓回身，朝他微笑，倏忽狂风残雪，复尔将之吹散无踪。生存给了他一个奇迹，却永远无法还他一个圆满。最终存在、消逝的，都归于那一汪深邃黯然的眼眸。携着一去不回的历史，被风雪掩埋，化作尘土。

夹杂着耳鸣声的配乐响起，荒原上，尽是男人粗重起伏的喘息。伴着心跳，伴着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