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黑白文娱 蓝二

编辑｜王子之

《小舍得》上线前，我们一直在琢磨，“舍得”二字代表的是什么？

是现实的普遍心态，舍得让孩子现在吃苦，给他们存下更有希望的前途？

或是作品的价值观，劝成人舍得放下一些对未来的远望或不安全感，让孩子更轻松地活在当下？

在鸡娃和内卷成为流行语的当下，《小舍得》作为教育题材剧在今年的热门选手，不出意外地引发了大量的观众热议。在这样一番高热的讨论中，观剧到中程，我们突然获得了一个更加扩展的领悟——这部剧的真正精髓其实藏在它的英文名中，“Dilemma”。

人生中，进退两难的困境磋磨，远远多于“怎么舍、如何得”的正确答案。

不仅仅教育选择如此，如果说受教育问题代表的是人生起步时的跌跌撞撞，那么这部剧中因教育而被自然勾带出的生育、职场、家庭、人际、养老等多方面的矛盾，则是延展出了当下时代人生所面临的多层面貌。

每一个问题都是最具现实性的，每一个难题也都环环相扣，所有人都是身处其中。人们始终在寻找，找一些人生方法，找一些生活态度。这其实正是这部剧能够触及大众的关键原因；对于这部剧的热议，或许也正是人们寻求答案中的一次尝试。

这部剧集的牵引，首先是应试教育与素质教育的PK。社会讨论起来很两极，旁观者似乎都看不懂也看不惯那份鸡娃的心态，只能给出判断：“好胜”“虚荣”“心态不好”，“把自己的梦想强加于孩子身上”。

而局中人呢，确实有亢奋主动的，也有大量的身不由己，但他们往往有一个预言：只要当了父母，就很容易被同化——打脸的是，这个预言准确率很高，很多人甚至没能注意到自己究竟是在哪个节点开始了变身。

剧中看似被竖为“正面担当”的南俪夏君山，当代父母中的少数派，快乐教育，不与他人比较，也不打算让孩子拼名校，能坚持多年，却在某一个时刻土崩瓦解。

他们的女儿因为考试成绩的突然退步，开始感受到一些来自环境的轻视，伤了自尊，没了自信。他们可以坚持不施加压力，但无法始终将孩子置于保护罩中，无法始终挡住大环境压力的蔓延侵入。孩子自己的要求，对孩子的爱，让他们妥协。

在中产阶级求上升、底层群体要改变命运的剧情动力中，反而是这样一个细节，就像是指缝中漏出的细沙，揭了秘。

什么叫内卷，什么叫池鱼，一缕细沙，抽丝剥茧。

剧中人说“教育问题其实是社会问题”，最直接的呈现是社会中的种种现象问题，在教育的世界里产生了镜像。比如社会的慕强，出现在校园中。比如社会的功利，体现在一些“填鸭式”的教育方法中。而社会的逐利，又催得一些辅导培训机构不顾忌地贩卖教育焦虑。

《小舍得》自然将这个教育问题讲得通透全面，但更进一步，这些孩子的求学难题，又成为了反向拉出更多社会生活乃至人性层面话题的钩子。

成年人是坚持自我，还是向金钱和权势的强者低头？面对“利己”的人性考验时，怎么选择？时代带来那么多的未知领域未知路，我怎么知道自己走在浪潮上了吗，如果错了怎么办？等等等等。

笔者对其中的三处钩子颇有些感触。

第一处，当南俪给女下属随结婚份子时，女下属的第一秒反应，就是澄清自己不会急着要小孩。这样一个旁枝细节，不动声色却非常犀利，说出女性职场发展与生育选择的困境。

第二处，南俪父亲南建龙，为了两个外孙/女去求老下属帮忙。老下属几十年前求助于南建龙时，南建龙曾给了她一个“二选一”利己或利他的人性考题，而今这个难题被刻意抛回给了他自己：只帮一个就学名额，选亲外孙女，还是选继外孙——选了前者，是血亲真爱，也是补偿自己过去的错误，但却辜负了继老伴和继女的关爱照顾；选了后者，全了自己的名声，让自己的生活也有安稳保障，却会加深与亲女儿间的隔阂疏离。

这真是生活静水流深下的惊心动魄。

第三处，才华自负的夏君山，就像很多职场普通人一样，遇到想要“五彩斑斓的黑”的甲方，第一反应是傲然拒绝；然而，生活往往就是愿意开玩笑，为了孩子的教育，夏君山得去求到甲方门前。

凡此种种，写尽的是在这个变化莫测的世事中，绝大部分普通人的无所适从。并且这个时代变化得如此之快，过往一代一代传承的人生经验，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再适用，很多难题都是全新的命题，人们不得其法，只能一步一步地自己蹚，或许绝大部分时间都仍在找其法。

在这样的叙说中，再看那些为孩子奔波的成年人，那些鸡娃或吐槽，无论是哪一种，无论你是否看得惯，至少可以试图理解。毕竟，他们无法先知，谁也无法保证绝对的正确，只是害怕错误，所以是在尽力地“找其法”。

看到这一处处，真像在做选择题，剧中人在做，剧外人也在做。这样的过程，也其实根本给不出对错，考验的只有人们的心性。能不能有一个一以贯之的本心，走了路不后悔，坦然以对。是不是至少有些原则底线，让灰头土脸之中还有可退的生活，和可留一丝体面的自尊。又是否可以让自己也得到成长，比如对于已经被自己得罪的客户，夏君山还是用自己的诚意和技术，找到了双方都能接受的合作方式——这其实就是对成年人的一次教训和启示，除了下意识的逃避式对抗，其实还可以有更积极的生活智慧，每一个难题，说不定就是一次对自我的突破契机。

如果说人们以为这部剧只是一个关注教育问题的家庭题材，似乎受众是小家庭、年轻父母，但这些透视现象、巧妙引申、由点及面的多维表达，却打中了更多人可以共鸣的生活境地，每个人都可以在其中找到突然的感悟。这真正是一部家庭剧、都市剧的最大触角，既要深入将选题关注点的细节做扎实，更要突破关注点的这一亩三分地，抓大众的处境共通点。这一点，《小舍得》实打实地做到了。

可以看到，两难，取舍，是这部剧中被填满的两个关键词；但如果仅仅如此，这部剧可能在钢丝上走不稳。由于现实生活的难，当下的人们最反感的是贩卖焦虑，而究竟是“贩卖焦虑”还是“现实主义”，先要看核心目的，再就要看尺度把握。

在《小舍得》中，爱，作为填满剧集的第三个关键词，也是其中最关键的底色，构成了剧集和人物表达的最大动机，让这部剧集的观看感受总是暖暖的。

作为剧中最重要的两位女性，南俪和田雨岚各有各的恨，好在爱终归盖过了恨。前者面对原生家庭的伤痛，选择以爱释怀，于是在与父亲的继女、家庭“掠夺者”的女儿田雨岚的工作往来中，虽然偶尔忍不住想要给双“小鞋”，但总会败在自己的原则道义标准线上，敞亮飒爽，这是让人喜欢的利落女性。

而田雨岚，一个没有归处、没有安全感的人，对孩子对母亲的爱，使得她要成为保护者，往往习惯于亮出利爪火力全开，但同样是心中有爱，又让她会有反思妥协。更重要的是，她对于自己所从事的家居用品行业有着超出其他人的挚爱与忠心，这份独立要强背后是对这个领域所代表的温馨家庭氛围的执着，是对自己心中缺失的家庭温暖的自我弥补。正是这样有A面、B面，还有C面的饱满立体的人物构建，故事完整不会走丢，才让田雨岚这样的人物，总在让观众觉得“牙痒痒”的同时，却讨厌不起来，为她也能流出很多泪。

或许，在这个故事中最令人欣慰的是，无论家庭几十年的纷争羁绊多么难以理清，无论两位大女人之间的暗斗多么激烈，几个可爱的孩子们之间，夏君山和颜鹏这两位女婿之间，总是一如既往地努力相处、做润滑剂，给剧中这个复杂的大家庭带来更多暖意。这些难得的、不受纷扰的关系连接，让这部剧真的总有人情美好。

诚然，最真实的生活，很多时候是更残酷更冷峻更现实的，现实主义剧集反映现实问题，但创作者仍在其中赋予自己对人间情感最好的期待，这或许也是他们面对这世事所能呈现的最大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