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三十年代，纽约出租车司机可能会和他的乘客分享一瓶走私酒，在七十年代，则可能与乘客分享大麻，这有助于让枯燥的开车时间生动起来。

出租车司机，像大货车司机一样，继承了牛仔、淘金客、伐木工人身上的躁动不安、游移不定、若即若离的传统，曾经是美国公众熟悉的偶像式人物，同时也像孤独的狼，带有个人主义色彩，没有技术和社会关系和稳定收入，与现实脱节的人的混合体。这是个我们一踏上这个魔幻城市，就会接触到的群体。他们究竟是怎样一群人？

一

小费、汽油，与交警

汽油发动机并不是在马车之后，美国出租车的唯一选用动力，除了安全性不够确定，污染也是政府在意的因素。出租车司机亨德里克森回忆了一次他和交警斗智斗勇的故事。有一次在纽约的布鲁克林，他开的斯蒂默牌出租车在一条小路上因为排气管冒烟而收到一张罚单，交警说之所以开罚单，是因为冒出的尾气挡住了牌照号码。后来在交通法庭上，亨得利克森辩解说烟雾是水蒸气，是“白色的而且很快消失的”，结果这个案件就被驳回不予受理了。

在20年代出现的新文学题材——出租车司机自传中，司机哈泽德曾在《在纽约开出租》中写到：犹太人乘客的口音往往是迂腐而可笑的，并且唐人街在出租车司机的圈子里口碑不好，不过中国人往往是很好说话的顾客，并且都喜欢在唐人街混迹。同时，苏格兰人比较吝啬，一上车就抱怨计价器走得太快。有意思的是，在他的回忆录里，有不少是对女性乘客的不满与诋毁：有位贵妇曾指控他收费太高，并告诉他没有小费。哈泽德回击说“我早就知道了，你能下车我就很满足了。”

1920年代，纽约大概有3.5万出租车司机，其中2万是犹太裔。

1925年6月，警察局颁布命令，要求出租车司机穿统一制服上班，包括鸭舌帽、亚麻白衬衫、领带与外套。

1927年，出租车司机约翰.科迪上交了价值7.5万美元德珠宝，是一名急着赶火车德贵妇落在他车上。

二

远大前程与黄的由来

罗伯特.伦道夫当掉了所有家当，买了一辆出租车。由于技术超群，很快被誉为王牌出租车司机。他隐藏着自己的大计划，直到可以挣足够的钱，与他富有的上流社会女朋友交往后，后者曾要求他至少有十万美元才会考虑婚事。罗伯特很快成为纽约最好的出租车司机，并颇有心机地在华尔街附近混得很熟，并在那里了解股票信息。而后，他一次次把堵注压在有内线帮助的交易上，赚足前后，便辞掉了出租车的工作，和女友结婚。当然，这个故事出现在1920年的续剧片《出租车》中。

黄色成为纽约出租车主流色，是因为一家叫做Yellow Cab Company的出租车公司。同时据说，远距离和夜色中黄色最容易辨认。而其他小出租车公司也把车子喷成类似颜色。

1930年，纽约出租车运载了3.46亿乘客，运费1.2亿美元，另有2000万美元的小费。

出租车的行驶里程占纽约车辆总里程的1／3，但交通肇事和死亡事故分别占25%和15%。

1931年，全纽约有出租车驾照的司机共7万人，但车只有2.1万辆。

三

萧条、罢工，与工会

1930年代的经济萧条严重影响到出租车司机的收入，并同时导致一浪接一浪的罢工潮，而恶劣经济环境下崛起的共产党势力，则担当起工人阶级罢工的内部组织工作。但也有例外。美国的托洛茨基派共产党员联盟却一直对罢工持观望态度。他们认为“大多数出租车司机的思想，和黑社会、警察更接近，而不是正派的工人阶级思想”。他们把出租车司机看成是“可怕的被剥削者、无组织者、政客的猎物、狡诈勒索的骗子，连最基本的阶级斗争意识都没有”。他们甚至谴责自有车司机为工贼。

那些没有参加统一罢工，继续工作的工人，被冠以“工贼”。《纽约时报》上有一段关于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贼的描写”。这位司机在街道上小心翼翼地行驶，生怕遇到暴怒的司机同行。他的乘客对他的担心漠不关心，给的小费也和平时没啥差别。有一次，一个金发碧眼的女郎要求他去格林威治村，在途中他遇到一帮罢工司机，他们把乘客从车中拽出来，并砸碎了玻璃。当他下午回到车库，发现车主更关心车辆的受损，而非他的伤势。而后，他决心不再当“工贼”。

1935年，拥有3000辆出租车的黄色出租车公司破产。

1937年，纽约出租车运营执照不过10美元。

到1960年已经涨到2万美元了，如今已经接近25万美元。

四

出租车里的女司机

1940年代，大量男性去前线打仗，以及从事战争生产的工作，为纽约女性提供了更多出租车司机的工作。伊迪丝.克拉克就是其中一位，她在自传中回忆到：她大约是纽约300名女出租车司机中的一位，并经常发现乘客对这位女驾驶员的惊奇与怀疑。曾经有失明的醉汉跟她说自己害怕女驾驶员，甚至有人中途想下车离去。同时，克拉克经常被提醒要和有犯罪倾向的乘客保持距离，以及不要携带珠宝首饰。但她通常还是带着婚戒，以避免可能出现的求爱者。她还听说有同行被诱骗到纽约郊区的一片荒地，最后那位同行咬破了乘客的手指才避免被强奸的厄运。

想与纽约繁荣的经济保持同步发展的愿望，促使出租车司机把车开的更快更猛。1946年，纽约作家E.B怀特写到：纽约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不安、拥挤、紧张。他注意到，现在的车比10年前开的更快了，司机们过去是带着热情开车，现在更像是不顾一切地拼命开，为了最后的小费。尽管司机们都抱怨生意不好，但经常在街头找不到空车，而且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要打车。与此同时，打车成了在纽约生活必须掌握的一门技术：你抓住了门把手，打开车门，却发现另一侧车门已经有人在往里钻了。

战争期间，白班司机美洲收入激增到70美元，而夜班则是85美元左右。

从1941年开始，平均每天有70万纽约人乘坐出租车。

1947年，出租车营业执照在黑市上已经炒到2500美元。

五

司机的账本

1950年代，纽约普通出租车司机乔治.波尔泽的家庭帐单基本如下：家庭年收入税后约7880美元（乔治每周100美元，剩下为服装厂工作的妻子所挣），每月650美元的预算包括抚养乔治的妹妹（有疾病）和他们一个十多岁的女儿，还有一只法国长卷毛狗。他们在法拉盛用1.5万美元购买了一套7个房间的砖房，定金5500美元，每月开销还包括105美元的贷款、14美元的水电、25美元的取暖、22美元的电话费。衣物消费每月约25美元，食物花费250美元。当然，还有每月30美元的保险。

同样是1950年代，小费成为出租车收费当中制度化的一部分。司机会为小费多少而对乘客作出不同评价。在纽约，商人是最普遍的乘客，而他们所给的小费是较为公平的，这成为司机们评判其他乘客的标准。上街购物的女士也是极为常见的类型，她们较喜欢给一角钱的硬币，而不管路程的远近。司机们往往会因为生气，而将硬币从车窗扔还给她。同时，有些乘客对司机收取小费的反映也很在意，若是司机不说谢谢，乘客下车后就不会关门。对于那些喝得烂醉的人，事先增加车费是明智的；而对那些夜里寻花问柳的乘客，索要高额小费也是司空见惯。

1950年代早期，一辆出租车平均每年行驶7万英里，而每天的汽油费约4美元，运行收入大约45美元，司机能拿大约20美元。

那时候，买一辆出租车的价格大约在3000美元左右。

六

歧视、摇滚，与大麻

1969年，出租车驾驶执照的最低年龄从21岁降低到18岁，当年，有600名留着披肩长发的大学生开起了出租车。他们与乘客讨论发型、越南战争、黑人政治，用挣来的钱吸食大麻。一些乘客对此报以敌意，也有的给予友善和理解。车行则欢迎可遇不可求的精力充沛的司机。比起老司机，这些年轻人通常都搭载黑人，但他们可不是省油的灯。比如，他们将连接顶灯和计价表的电线切断，这样即使计价表停止工作，出租的标志灯也不会亮。这样他们就能私下同乘客议价。这种行为在1973年为出租车公司带来300万美元的损失。在这个时代背景下，这部分司机，被称为“嬉皮的哥”。

同时代，种族主义的冲突同样在纽约出租车司机与乘客见上演。《哈珀》杂志著名编辑莫里斯与一个名叫Ryan的司机打过一次难忘的交道。一次他和作家弗雷迪乘坐出租车，并在后排交流。司机听出了他们的南方口音，以为他们是关系不睦的同事，很狠来了一句种族主义的恶骂：像这样的口音，甚至在密西西比河三角洲地区，我都没有听过！当然，莫里斯把这个故事写在了杂志上。

出租车营业执照在60年代早期暴涨到2万美元。

六十年代早期，纽约街头有大约4000台切克尔、2700辆福特、2600辆道奇、1100辆雪佛兰。而五年后，道奇、福特成为主流。

1963年，全纽约针对出租车司机的抢劫案有438起，到了1979年，这个数字涨到3208。

七

经济危机下的丑态

70年代，经济危机导致出租车公司对成本严格控制，但这导致车况的相对下降。《时代》杂志就曾把出租车内部描绘成这样的世界：地板上是廉价烟蒂和纸杯，脏兮兮的窗户，难看的内饰装饰，裂缝的座椅上粘着嚼过的口香糖和粘乎乎的糖纸，锯齿状的金属凸起等着将上下车的乘客们衣服粗暴地撕开。也有记者半开玩笑地说：纽约采用耐用舒适的伦敦出租车的尝试的失败，是因为出租车司机“当他们发现乘客很享受旅程时，就拒绝采用了”。

一位在80年代访问纽约的中国作家叙述了去吃早饭的恐怖经历：每天早上都害怕得发抖。我们不得不穿过出租车残暴统治下的大街——他们把车开得像发了疯，决心要撞到每一个人。

八

传统是固执最好的说辞

拒绝了伦敦那种更宽敞，更明亮，也更有特色的专用出租车，纽约的出租车公司说希望保持出租车的平民化，并挖苦那是没落精英阶层最后的优越感。其实在2005年，设计者就设想出有数字地图、更简洁仪表、遮阳篷、滑门，以及更便于轮椅进出的后排，但纽约出租车委员会仅标示出谨慎的赞同，并表示绝不能换掉黄色。“如果出租车不是黄色的，我再也不觉得他是一辆出租车了”。这是纽约出租车委员会的委员说的。

纽约在1996年和1997年共三次拍卖400辆出租车的运营执照，为市财政创收8500万美元。2004到2006年，又拍卖了900个执照。

2006年，一位退休的出租车司机开着一辆切克尔环行全城，搭载乘客却不收费。

不过他对小费来者不拒，并且通常远超正常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