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王磬 发自格拉斯哥

深秋的格拉斯哥飘着小雨，数千名从世界各个角落赶来的参与者在雨中排队候场。被人们抱怨的不光是苏格兰糟糕的天气，还有会方糟糕的组织——入口太少，没有分流，安检太慢——似乎这座城市尚未做好迎接这个大会的准备，尽管它已经因为疫情推迟了一年。

我挤在人群中，望见人潮旁边的楼房里，一个小女孩站在落地窗后头，手里举着一个牌子。她是举给我们看的，上面用英文写着：拯救这个星球。

这里是格拉斯哥气候大会，也称COP26。这是全球最重要的关于气候行动的会议，恐怕没有之一。昨天是会议的官方开幕式，但直到今天才真正热闹起来。一众领袖刚结束了在罗马召开的G20峰会，今天才到达格拉斯哥。大概只有等决策者们都到场了，才算真正的“开幕”。

伴随着领袖们一同到来的，还有抗议者。与会者在安保线之内排队，游行者则在安保线之外示威。示威者们激动地喊着口号，还有音乐家的演奏助威，即使相隔数百米，依旧震耳欲聋。

我并非专门报道气候或环境的记者，但在这些年里去到的国际新闻现场之中，已经越来越经常地撞上气候这个元素。从遍布于欧洲各大主要城市的定期的气候游行，从达沃斯峰会的现场到德国大选的现场，议会里绿党的席位越来越多，政府预算表中可持续相关的支出越来越受到关注。不知不觉地竟也写下了不少与气候相关的报道。所以今年想到COP来看看：这个全球最重要的气候会议，有些什么可以期待。

这两天的感受是，那种我曾经在无数个气候游行的现场感受到的焦灼，也在COP上真实地呈现着。

许多观察家已经指出，COP26恐怕是将地球从气候威胁中拯救出来的最后机会。《巴黎协定》定下的承诺，温升“远低于2摄氏度”的水平，这次大会如果再拿不出切实的行动——带有明确减排量、时间轴的行动计划——人类的子孙可能就会永远失去这个星球。

“赶快，是时候了！”——COP26会场的一件艺术品，化用艾略特的诗句写道。

过去，决策者们或许还会质疑某些数字的准确性，或是在科学上争论不休——这在特朗普上台后达到高峰。但在过去的这一年中，这些决策者们自己的国家很多也都经历了创纪录的高温、野火、干旱、洪水。

极端天气在全球的横扫，从欧洲到中国，异常猛烈的洪水侵蚀了人们的生活。不光是基础设施薄弱的乡村、也包括本应拥有更高抗险能力的城市。在美洲、俄罗斯和南美，极端高温和由此引发的野火，让许多人失去了家园。对于地球上的许多人来说，气候危机不再是某个遥远的、充满异域色彩的社群正在遭遇的厄运，而变成了自己的生活中所不得不面对的日常。

带着这些压力和使命，领袖们在罗马G20峰会的最后时刻，达成了关于温升1.5度的声明。然后带着这些意愿和决心奔赴格拉斯哥。

作为COP26的主宾国，英国首相约翰逊鲍里斯在开场演讲中，借用詹姆斯·邦德隐喻，将当前的世界形势比作一颗滴答作响的定时炸弹，而COP26必须是拆除那颗炸弹的开始。

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则称，人们是在“自掘坟墓”。他敦促对80%的排放负责的20国集团国家每年带着新的承诺返回COP，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每五年一次。

仪式上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演讲来自大卫·爱登堡爵士（David Attenborough）。他是知名的媒体人和自然历史学家，在英国是“国宝”级的人物，位列英国民众心目中“100位最伟大的英国人”榜单。

他在显示地球大气层中碳浓度上升的图表旁讲了整整7分钟。他说，谈判很容易让人们忘记，气候行动其实最终是关于这一个数字的——大气中的碳浓度。由于这一数字升高过快，人类已经陷入困境。而这次大会是“改写人类命运”的最后机会。

一个95岁的老人，在台上激昂地讲述着他为之投身的事业，我很难形容自己听完这个演讲之后的震撼。镜头扫过观众席的前排，坐着拜登、默克尔、马克龙，还有一众世界领袖。还有观众在擦拭眼泪。

从格蕾塔这样的少女，到爱登堡爵士这样的老人，如果说地球尚有被拯救的可能，也许希望就在这里。危机之下，不分年龄、不分国籍的人类抱团取暖，紧急自救，

这个过程当然不会容易。关于COP的质疑之声一直都有，气候行动落到实处也充满了大国博弈、利益计算。我在傍晚去了一个关于航运业脱碳的发布会，遇到了美国气候特使克里。

克里是资深的美国政治家，曾官至国务卿。拜登当选后，首次设立“美国总统气候特使”一职，克里被任命，自去年以来一直活跃在气候行动的一线。会后记者群访时，我们问他，对于这届COP有什么期待。

这位77岁的老人回答：“不管（谈判）桌上有什么样的雄心，都能够被给予付诸执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