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

每年高考这段时间，有关教育的各种争论就会出现。诸如“弃考哥”、“弃考族”、“北大高材生回家种地”、“清华研究生杀猪为业”之类的新闻会充斥着舆论的每一个角落。

人们把探究的目光瞄准毛坦厂、黄冈中学等“灭绝人性”的高考机器，再结合大学生失业率居高不下、拼爹文化流行等社会问题，进而得出高考无用、读书无用等结论。

但是，当这些观点经过个别案例的佐证和映衬、以及媒体的渲染和传播之后，可能会毁掉很多人……的一生。

- 2 -

高考有没有用、读书有没有用，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讲几个故事。

我85年出生在南方某省一个小镇（县城都算不上），目前飘荡在北京。

直到今天，我一直无比感激我的父母，因为他们无论多辛苦，始终咬着牙，不顾身边亲戚朋友的不解甚至反对，坚持将我们三兄妹都送进了大学。

1980-1990之间出生的人会很清楚，我们上学的时候，九年义务教育还没全免费，大学助学贷款也没有现在这么普及和容易，实际上求学成本比今天要高很多，再加上小镇贫穷，人们没有太多创收手段，很多同龄人便没有我们这么幸运！

那个时候，由于服装鞋帽产业崛起，温州是很多人打工的首选地，我最要好的同学C小姐和Y男生，小学没完成就和家人一起去了温州（我上学较早，5岁一年级，但同龄人普遍都是八九岁才入学，小学毕业差不多也就成年了），通过几封信后便断了联系。

七八年之后，大一那年寒假返校，时值深夜，火车站一个壮汉围着我打量了半天，直到我心底开始发毛准备电话呼叫帮手之后才忐忑不安的问我是不是小T，他是Y。

他认出我的依据是，“这么多年，你还是廋得和小鸡仔一样，样子基本没变”，而在他看起来将近40但实际上才20几岁的脸上，我看不到当初那个玩伴的样子，只有一脸生活的风霜。

那一夜，他告诉我C小姐进去了，因为和温州认识的朋友协助运毒，她被判刑10年；那一夜，我们消沉了很久也嘘嘘了很久，然后又各分东西。

我上初中的时候暗恋过一个女生D，甚至因此被年长的同学暴打过。但初中刚毕业，D就和她的闺蜜L先后嫁为人妇（似乎经济越落后的地方，年轻人结婚越早）。

之后我们搬家离开了小镇，几年后路过小镇，惊鸿一瞥，发现她们的孩子已经会打酱油，而正值花样年华的她们坐在自己家小铺子门前，眼神空洞，早已不复当年青春飞扬的气息。

是的，我并没有瞧不起她们生活状态的意思，但这就是上学和没有继续上学的区别。

- 3 -

有人会说你举的都是特例，而且与时代脱节了，那我说一些较普遍的。

我们一个村子及周边村子几百户，大我10岁小我5岁的，基本上都在一个小学或一个初中呆过，他们中的许多人，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有完成（后来弟弟妹妹那一拨大有改善），上高中的不到十分之一，上大学的更是少之又少。

他们的生活状态是，去温州、广州之类的打几年工（其中不少人沦为惯偷、诈骗犯），赚够彩礼钱之后，就回家娶妻生子，而因为娶妻生子有了负担，往往不能再外出，剩下的生活就是：虚度。

是的，就是虚度！

地是没有人种了，因为南方多山地，产出比不上投入，辛苦一年可能还要亏本——这也是国家取消农业税的一个原因——但不种地，他们也不知道干什么。

如果我回小镇，假设是在秋冬，会看到他们和村里那些七八十岁的老人在公路边烧堆柴火，围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一聊就是一整天，而如果是夏天，他们会和小孩儿们一起下河摸鱼摸螃蟹，一去也是一整天，整个暑期可能天天如此。

只不过，如今小城镇的污染也是越来越严重，加上无节制的榨取，90年代用手就能抓鱼的情节不复再现，摸上一天可能连鱼腥味都见不到一点。

糟糕之处就在于，他们看似悠闲的生活，实则不堪一击，孩子奶粉就快没有了、哪家喜事快到了但200元的份子钱还没有着落、借了谁家1000块眼看到期了只能先拖一拖……诸如此类的小事往往让一家人焦头烂额，甚至大吵大闹。

不同的是，他们中的一些人，也学会了上网，然后把自己看到的奇谈怪论在“龙门阵”上大肆宣扬，以显示自己的渊博。

但是，他们却又往往缺乏最基本的判断力！

之前他们问我，“新闻说有个北大还是清华的大学生回家养猪了？”

我说那个事儿比较特殊，他们立马回应，“看来新闻说得对，读书无用啊，是猪的一辈子都是猪”，然后顺带恭维一句“你就不一样了，不像我们balabala……”

后来他们问我，“北京真有那么大的雾霾？”

我说是。他们就会感叹，“那北京也没什么意思啊，还不如我们这小镇呢”,我没法解释，只能点头称是。

最要命的是，他们会善意的指责我28岁才结婚30+了还不要孩子，意外之意这简直大逆不道。

当我尝试询问为何那么早要孩子、平时都怎么教育孩子的时候，他们往往回一句“不都是这样的吗？”、或者“要怎么教育？带着带着不就大了？就你想得复杂”，看我的样子像看外星人。

——注意，这不是60后、70后的故事，而是一个85后真实的生活重现，我认为并没有与大时代背离，依然具有很高的代表性。

与此相对应的是，我上了大学的那些同学们，有的通过公务员考试进了县城体制内、有的安安稳稳去了县城医院或学校当医生老师、有的闯荡几年后回去做了自己的小微企业。

再不济像我这样始终飘着的，也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

- 4 -

今天，得益于互联网的发展，信息传播前所未有的迅猛，很多看似随意的东西其实会在传播末端影响着很大一批人，比如“高考无用论”、“读书无用论”。

在传播的过程中，人们还会总结出各种各样的支撑数据和材料，乃至有的媒体还像模像样的计算一下读大学的边际成本和潜在收益，得出“大学花费八万五，不如回家卖红薯”、“浪费大学四年，不如提前创业”之类的结论。

上大学到毕业这些年，回乡之后最明显的感受是，人们已经不再尊重知识，而且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

一开始，谁家孩子考上大学必然会成为榜样，乡亲们教育孩子都是“你瞧瞧XX家那个XXX，要向他多学习，只要你肯读，老子卖黄泥巴也会供你上大学”。

之后，他们的话术会逐渐变为“等他高中毕业了，就去打工，早点成个家是正经”、“家里情况不好，不想再让他们读书了”。

最近几年，常听到的话语是，“上什么学？你看XX家XX，小学没毕业不也一样买房买车，村里的小楼都盖了三层了”，“上大学？有那些钱还不如让他拿去做生意”……

但是，负责任的说一句，除了少数别有居心和为了吸引关注推波助澜的媒体，绝大部分鼓吹“读书无用论”的人，其实是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

他们的逻辑和佐证无非是：

大学生就业率持续降低；

高考报考人数逐年下降；

某县某中学学生集体弃考；

某名牌大学毕业生求职无路守大门；

90后高三学生弃学创业公司估值XX万；

学校里根本学不到我想要的，对我的人生一点帮助没有；

大学除了玩游戏谈恋爱，没见多少人学到了真本事，倒学会了好吃懒做；

隔壁家老王的儿子，小学没读完打工挣了三套房；老张家闺女研究生毕业才拿5000块工资；

……等等等等。

但这些材料，其实和读书有用没用不存在因果关系，而佐证事例更是特殊到不能再特殊的个案，完全不具备代表性。

是的，如果你身为官二代富二代，再不济父母也是个私营业主，想出国想留学想创业随意，你的人生有大把选择，请回到顶部，点击退出，下一篇文章再欢迎你来阅读。

如果你生活在一二线城市，父母在工薪阶层以上，有个坚实的后盾，最起码吃喝不愁，你不怕犯错，也不怕走弯路，那你也可以不用在乎我说的东西，看个热闹就好。

如果你恰好被狗屎砸中，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有大把的投资人排队等着给你送钱，忽悠你90后创业正当其时，恭喜你，希望你走得更远。

如果你已经给自己的孩子安排了更好的路，上不上学根本无所谓，也可以完全无视这篇文章。

……但除此之外，请不要添乱，不要再用你“读书无用论”的调调去影响身边的每一个人！

有的人从出身开始就存在着无数可能，有的人却根本没得选。

要知道，中国还有8000多万低保人口（注意，这是低保，如果按贫困来划线，事实上会更多），近600个扶贫重点县（其他扶贫县更多），出身于这些家庭和地区的孩子们，读书其实是他们改变生活最好的方式。

但是，当他们发现身边的人都在鼓吹“读书无用”，乃至他们的父母都犹犹豫豫或深信不疑的时候，他们这唯一的信念会被毁灭，而这，有着极大的可能改变他们的人生。

是的，我只想对那些生活在四五六七八线城市，以及小城镇、小乡村的孩子们说，如果你爹不是某某局长，如果你爸不是李刚，还是好好读书吧。

读书或许不是你唯一的出路，但一定是你改变生活现状路径最短、实现起来成本最低的道路。

从目前来看，在未来较长的一段时期内，这种情况依然不会改变！

- 5 -

最后。

很多人其实都想回到大学。

抛开有没有用、能不能改变生活之类的考量，“读书”本来也是很惬意的事，只是因为这个浮躁社会的金钱至上及实用主义，才让读书这件事情由简单而复杂，最后竟然沦落到了需要讨论“有没有用”的可笑境地。

相比起如今人人争当“王思聪老婆”的盛况，我更怀念那些年，身边的人都用“不好好读书就找不到漂亮媳妇”来吓唬孩子的情景。

是的，那是一个多好的时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