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马亮（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公共管理学院教授）

2月14日，在线旅游平台携程集团宣布将在全公司推行混合办公，成为全国灵活办公“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引发社会广泛关注。据报道，携程将从3月1日开始推行混合办公制度，每周三、周五，各部门可以根据实际管理需求，实行或逐步推行1-2天的混合办公模式。携程将全面推广“3+2”工作制，无差别覆盖全部约3万名员工，并不做薪资调整。

这一带有颠覆性和超前思维的人力资源管理创新，并非携程的心血来潮，而是其在过去十年间不断实地实验的基础上，所做出的理性选择和科学决策。2010年，携程进行了为期9个月的“在家办公”试验，邀请客户服务人员参与，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客服人员在家办公的工作效率、客户满意度和员工满意度都得以提升，而员工流失率也明显降低。

2021年8月9日至2022年1月30日，携程进行了为期6个月的“2021混合办公试验”，员工范围由客服人员扩展至技术、产品、业务、市场营销和职能岗位，有超过1600名员工参加。结果显示，混合办公的效果明显，员工的支持率和满意度也明显提升。

实际上，灵活办公制并非携程首创，很多跨国公司和高科技企业都已推行混合办公制度多年。混合办公带来工作时间和地点的灵活性，有利于协调员工工作和家庭生活之间的关系，与此同时，在家办公可以免去员工的通勤时间和成本，降低企业的写字楼租金、水电费等开销，对于低碳办公而言也有很大意义。

新冠疫情及与之相关的封城、居家隔离等防控措施，使混合办公进一步推广普及。越来越多的企业认识到混合办公的多方面收益，并在试水不同形式的混合办公。比如，美国硅谷的Zoom等一些高科技企业，甚至提出永久在家办公的宏伟计划，即未来无论疫情如何全部员工都将采取在家办公模式。混合办公也对外发出强烈的企业社会责任信号，有利于吸引和延揽优秀人才，对提升企业声誉也大有裨益。

值得注意的是，混合办公也带来了新的挑战和问题。比如，一些员工会担心无法和主管、同事进行及时有效的沟通，也可能在绩效考核和职位晋升方面遭遇不公平待遇。再如，在家办公会模糊家庭的空间分区和功能定位，使人们分不清工作和生活之间的边界，并给工作投入和家庭生活带来困扰。与此同时，在家办公使主管很难对员工的工作和贡献进行客观考评，企业会担心员工在家“摸鱼”而不是认真工作。

比如，携程受访的主管和员工有约50%的认为混合办公会“影响和同事的交流”，约40%的认为“缺乏效率和专注的环境”“内网不稳定、使用复杂”，还有约30%的认为会带来“更长的工作时间”“难以管理在家办公的员工”。尽管混合办公试验打消了一些主管和员工的顾虑，但是这些问题仍然会持续存在下去。

混合办公的未来需要企业和政府携手共进

在家办公、弹性工作制、混合办公等都可以视为未来人力资源管理的发展趋势，也是企业需要考虑择机试点和推行的管理工具。新冠疫情使这些人力资源管理创新得以加速推广普及，而与之相关的在线协同办公平台也快速发展，为混合办公提供了更加稳健的技术条件。

携程的试验和创举撬动了混合办公，也为吸引更多企业试水混合办公提供了借鉴。恰如携程集团联合创始人、董事局主席梁建章所言，企业应主动拥抱混合办公，而不是因为疫情防控等外部原因而被动推行。企业主动而为，可以有更多的技术储备和心理准备，并能够争取先机而提升企业社会声誉。

当然，考虑到混合办公不仅是一种管理工具，而是会对企业整体运营管理带来全方面影响，因此需要慎之又慎并逐步推行。携程先是在其规模最大的客服人员群体试点在家办公，并通过标准的实地实验方法进行检验和评估，相关研究成果在国际一流经济学期刊发表，为全面推行混合办公提供了科学依据。携程随后又扩大试验范围和人员规模，进一步对混合办公进行评估，从而积累了全面推行该制度的科学证据。

这样一种循证决策模式，既为推行管理创新提供了科学依据，也避免了贸然大面积推行可能带来的无序低效风险。无独有偶，字节跳动自2016年以来推行A/B测试，迄今已开展了80多万场实验，为科学决策提供了坚实的基础。对于混合办公这样一些管理创新，企业可以先行小范围试点，或者进行AB组对照实验，然后再全面推行。

混合办公不只是企业的管理创新，也是各级政府部门应该考虑的公共政策。从微观的企业和员工而言，混合办公的益处多多。从宏观的政策执行来看，混合办公也同样值得推广。比如，三孩政策全面推行以来的效果并不明显，同配套政策的落实不到位有很大关系。如果能够通过税收减免、政策倾斜等措施，鼓励更多地区和企业实行混合办公、在家办公等灵活办公模式，那么无疑将释放更多的生育红利，使更多职场妈妈愿意生育三孩。再如，混合办公的节能减排和减碳降碳潜力巨大，对于国家实现“双碳”目标也有极大的促进作用，如果能够将其纳入国家相关行动计划，无疑也会实现一举多得。

与此同时，混合办公不仅有着广泛的社会价值和生态效益，对于刺激消费和拉动经济也同样不容忽视。国务院办公厅在2015年就发布《关于进一步促进旅游投资和消费的若干意见》，鼓励试行弹性作息制度，比如试行每周4天半工作制，使人们可以把周五下午与周末两天结合起来，为外出休闲度假创造有利条件。目前全国已有江西、河北、重庆、甘肃等多个省份和城市出台了实施办法，推动4天半工作制，拉动旅游消费并提升人们的生活品质。

值得注意的是，当携程等企业大力推行混合办公等人力资源管理创新时，还有很多企业的员工管理有很大的改进和提升空间，也存在违反《劳动法》相关规定的嫌疑。比如，一些互联网企业普遍推行大小周（即单双周休假）、996等工作模式，严重挤压员工的休息时间。

去年11月22日，格力电器才正式将单双休工作制调整为双休工作制，取消所有加班，但是主管仍可以要求员工加班并安排调休。此外，全国多达2亿人的灵活就业人员，在享受灵活工作制带来的自由的同时，也面临合法劳动权益难以得到有效保障的问题。就此而言，携程的混合办公创举进一步提高了劳动权益保护和人力资源管理的“天花板”，也值得更多企业效仿和更多地区政府部门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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