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谭青山 (美国俄亥俄克里夫兰州立大学政治学教授）

2月22日，俄罗斯普京以维和名义，正式将集结在乌克兰边境的战斗部队进占东乌克兰的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这是普京在与西方多轮谈判没有进展的情况下，有意主动出击，以示其用武力解决乌克兰问题的决心。俄罗斯的装甲、导弹、直升机兵力越过俄乌边境，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态势。

俄罗斯以数十万军力兵陈乌克兰边境，又以展示诉诸武力的形式入侵东乌克兰，向西方施加压力，是有其原由和目的的。普京多年以来对苏联的解体和俄罗斯的衰弱耿耿于怀。而欧盟的灼灼逼人，北约的不断东扩，将其军事实力一直延申到乌克兰和白俄罗斯接壤的边境，又极大地压缩了俄罗斯与西方的政治地缘空间。

尤其是近年来乌克兰频频向欧盟送以秋波求盟，向西方靠拢，并主动要求加入北约军事同盟，希望借北约力量来保证乌克兰不受俄罗斯的侵略。原本普京就对北约东扩、将大部分东欧国家纳入北约军事势力，持有反感之心，而现在乌克兰却试图打破这原有的脆弱平衡，更让普京担心北约将乌克兰攘括旗下，使俄罗斯失去其与北约军事对峙的一块宝贵缓冲地带。

另外，俄罗斯的另一块于西方的缓冲带，白俄罗斯，虽然当前还没有明显走向亲西方的道路，但近几年来白俄罗斯国内的亲西方势力也不断在发展，逐渐形成一股反政府力量。普京也担心2014年的乌克兰颜色革命有可能在白俄罗斯上演，从而失去俄罗斯与西方较量的最后一个与西方对峙的地缘政治保障。

可以说普京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被迫无奈，起兵反击，采取以攻为守的策略，迫使西方划疆而止，承诺永拒乌克兰加入北约，并以此来警告白俄罗斯今后的可能反水。这是普京要追求的主要目的。所谓以攻为守，就是要以中国古典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策略，来实现这一目的。

但如果西方不受战争胁迫，或不完全接受俄罗斯的条件，那么普京有没有第二选择呢？有的。那就是换西方承诺永拒乌克兰加入北约为接受乌克兰芬兰化。可以说芬兰当年之所以能保持领土完整，主权独立，是和该国采取了在冷战中的一种特殊外交中立，并赢得冷战双方的尊重，有着决定性关系。 虽然乌克兰芬兰化的具体形式还可以在外交谈判中商谈，但其将来在俄罗斯于西方关系中所扮演的中立角色将是最重要的因素。而一个中立的乌克兰对其本身来说，也是一个可以接受的选择，使其能够在将来的国际关系中，左右逢源，长袖善舞，实现利益最大化。

应该说，俄罗斯与西方有亏于乌克兰，欠给与乌克兰一个安全保障。试想当年乌克兰不放弃核武器，还有如今俄罗斯对乌克兰的为所欲为吗？而当今的西方，欲以乌克兰弃核的代价，以其加入北约的结果，来保障乌克兰的安全，然而这对俄罗斯来讲，却是自己的不安全。要跳出这种安全困境，俄罗斯与西方的次佳选择就是乌克兰芬兰化。双方都保证一个不是冷战时期的乌克兰的主权独立、领土完整和中立外交地位。

无论如何，不管是从现代战争的性质还是俄罗斯战争目的来看，这都是一场打不起来的战争！即使是普京能制造出另一个克里米亚事件，使东乌克兰分裂出来，然后再吞并该地区，也不需要用战争来实现其安全利益。

首先，现代战争的性质是核导弹威慑和大规模摧毁，是电子战、网络战对敌国的通讯、基础设施，以及经济生活的颠覆性破坏，占领领土没有传统地缘政治的意义。其次，即使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来看，俄罗斯如果占领了乌克兰，那么俄罗斯的地缘安全直接连到波兰等欧盟国家，中间没有任何缓冲地带。也就是说俄罗斯将直接面对美国以及欧盟在波兰等地的军事力量，造成针尖对麦芒式的军事对峙。这种结果还不如中间有一个相对中立的乌克兰。

再次，俄罗斯出兵乌克兰容易，但真正要占领并统治该国并不容易，很有可能又将乌克兰变成了一个前苏联的阿富汗。如果再考虑到战争导致西方的全面经济制裁，以及其他国家在道义上的联手反对，一个空前外交孤立的俄罗斯，面临的将不是世界对一个大国再次称雄的敬畏，而是国内经济的风雨飘摇和国外合纵连横的围追堵截。此次俄罗斯出兵东乌克兰，说是战争，更像是一个没落帝国刷存在感的低劣表演。

以战争来达到俄罗斯想要的东西不是普京的最佳选项，甚至应该不是一个选项。之所以俄罗斯与西方在乌克兰问题上对峙至今，恐怕还是对峙双方在俄罗斯想要的两个方案中谈不出一个折中方案。这只能导致事态恶化并产生出更多的变数。事到如今，西方要普京完全空手回撤军队，而不照顾普京的任何安全关切，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俄罗斯文化中的野性尚存，帝国基因还未完全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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