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龙吟

当你看到这样的形容

“首轮演出豆瓣网评分高达四星半”

“精缩版的《北平无战事》”

“舞台剧版《让子弹飞》”

你会想到什么？

对，这些说的都是同一部舞台剧：

由“圆核舞台剧”出品、雷志龙编剧的小剧场话剧《造王府》

戏写的是民国的事儿。

一个警察署长和一个女戏子偷情。警察署长是高官的女婿，在家里没什么地位，到女戏子这儿来满足施淫威的欲望。女戏子贪图荣华富贵，吃不了唱戏的苦，傍上了警察署长。戏从一对狗男女偷情开始，不到十分钟就起了波澜。警察副官来报：“还没建好海西大学礼堂塌了，里边埋了好多学生。”

按理说，一个在建的工程出了问题，和警察署的关系并不大，那是建筑部门的责任。可是，这位警察署长大惊失色，立即赶到现场。好戏开始了。我有些明白：这对狗男女，不过是当时欲障如海的臭粪坑里的一对蛆虫。一场大雨，使粪坑外溢，浮在外面的这一对小蛆虫带出来一堆大蛆。

负责施工的处长来了，材料商打着大红的雨伞，陪着他舅舅来了，大红雨伞下的舅舅是财政司长，他显然是材料商的保护伞。他们来了都大叫着要警察署长救人。警察署长就是不肯派警察进到倒塌的礼堂里去救人，他的理由是：“你们建的这个破工程，进去多少人就得砸死多少人！”这时我又明白了：这个警察署长非常了解这个工程的黑幕，他本人就是这个黑幕的参与者。

大学校长来了，这个一身学究气的老教授，气得浑身发抖，大叫：“你们建的这是什么礼堂！一场大雨就给浇塌了！现在还在这里扯闲蛋！你们不救人，老夫就亲自进去救我的学生！”我正在为这位正义的老学者心中叫好时，财政司长慢条斯理地说：“校长勿燥！你那十根金条我收到了，下一届教育厅长基本就是你了。这个时候，你最好不要添乱。”这一段话，如同咒语，把这位道貌岸然的老校长“定”在原地，他再也没有勇气呼唤正义了！古人云：“历而不刚者，则欲夺之也！”再有本事的人，只要有一己私利，就再也做不到刚正不阿了。

这一笔有点儿狠！

在这样一个欲障横流的社会，无人能幸免！人人都在用不良手段争取个人的私欲。

唯有那些在校的学生，伸着干瘦的胳膊，做着无力的呼喊。

这是一出正剧。它揭露的是社会的阴暗、人类的丑行。

当一个社会的风气变得人人只要私欲不要国家，人人只为自己不为民众，贪欲者总是成功，正义者总是失败时，这个社会中的人只能以满足一己私欲而苟活着，国家利益、民众利益完全被甩到一边。这个道理讲的是以活生生的实例为依据的。

这又是一出喜剧，是一出有荒诞风格的喜剧。

那些看上去夸张的人物，那些人物的丑行看上去是那么可笑。观众在笑，我在想，我们身边这样的人还少吗？为什么我们在生活中看到他们不笑，认为很正常，而到了剧场里看到这样的人会笑，会觉得滑稽？这难道就是戏剧的功能吗？剧场舞台上的人物，能让你联想到生活中的人物，能让你想到这些你在剧场里看到要笑的人物，在生活中你看着已经习惯了，想到这里，你还笑得出来吗？

一个工程出事儿，导致一个腐败大案。这事儿发生在民国。哈哈哈！民国就这样了！

当那位知书达理，时不时背几句唐诗宋词的财政司长最后宣布：“坏人已经揪出来了！我们的任务就是再建一个新的礼堂！此案结案！”时，我又明白了：局势一直掌握在掌权人手中，法律一直掌握在掌权人手中，被处理的人都是奴才，真正的主子永远是主子，他们的目标就是在高调反腐中开始新一轮的贪腐。

这是一出编、导、表都比较完整的戏。

能看出来导演在全剧的风格把握上的用心。这非常难得。我看的戏不少。看的民营剧团的戏也不少。目前民营剧团演戏最大的问题是，戏剧的各个部门的不统一。这也难怪，中国培养戏剧人才的学校太多，什么工科大学、理科大学都在办表演专业，可能是想在表演上出名的孩子太多，生源充足，所以什么学校都敢教戏剧影视，教出来的学生上台实在是连路还不会走。所以，通常情况下，看民营剧团最难受的是看演员别扭的表演。

可是这出戏的演员很好，表演风格比较统一，当然这种统一不是天衣无缝的，是比较好。还有就是这出戏的造型设计值得称道。因为戏剧人物造型非常重要。

前辈告诉我们，一个演员，不论经过多长时间的排戏，直到化上妆，穿上服装，走进舞台上的布景中，才能找到人物的真实感受。这个戏的造型，一定帮演员接近了人物，帮观众更容易地理解了人物。这一条是珍贵的。我最近看了一些戏，舞台人物不化妆，也没有服装设计，穿着自己的衣服就上场了，还说这是国际潮流。我不是很同意，没有人物造型这一环节，演员接近人物这一过程就没有了。我认为这是要素缺失，是戏不好看的原因之一。这个戏的导演武雨泽才27岁，这么年轻就显露出这么高的才华。这种才华是无价的。是中国戏剧的希望所在。

这个戏的演员确实好。人物的语言和形体都有鲜明的个性。

演财政司长的张维伊看上去年纪不是很大，但戏演的很老道。

演副官的杜光祎很好地完成了人物大逆转。这个人物是这个戏中最有戏剧性的人物，人物有转变、有进展。开始的义正辞严和后来的卑鄙偷生，再到后来的自杀赎罪，都很让人信服。

演警察署长的候晓，后来再上场演署长夫人更让人觉得入戏。舞台上一句：“你看他们有没有夫妻相？”让观众大笑的同时，更容易地接受了这个男扮女妆的夫人。他那一口胶东话很有哏劲儿，增加了戏剧效果，而且我认为不只是搞噱头，而是强调世事就是这么荒诞。

戏的结尾，让学生剧社在新礼堂开工庆典上演出反映明朝腐败的戏《造王府》，这一戏中戏中戏，是这出戏的戏核。学生借古讽今，借明朝太监造王府腐败事例，当场揭露民国政府建礼堂的腐败。这个用意是好的，也是想在此为全剧点晴。

可惜的是，这段戏有些生硬，表演有些生涩的学生演的不太明白，多少影响了全剧主题的揭露：

明朝的官场腐败导致了明朝的灭亡，它寓示着民国的腐败必将导致民国的灭亡。

如果这一段是加强而不是消弱，或许效果会更好，毕竟这个时候要的是戏剧效果，无关乎这段戏在当时是不是能在开工庆典上演出。

演好这段明朝戏，演出这场民国戏才是更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