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化产业评论 范圆圆

编辑|半岛

3月22日，知名教育机构万门大学突然暴雷，该机构的App不仅无法登陆使用，付费的VIP用户群也被全部解散。同时，网络上出现了大量与万门大学相关的负面消息，如创始人童哲疑似卷钱跑路，万门大学的员工与相关合作机构被拖欠大量薪资等等。一时之间，讨伐万门大学的声音不绝于耳。万门大学自2012年诞生，在近十年中，看似发展良好的态势掩盖了实际上存在着的诸多问题，可以说，万门大学走到今天，早就有迹可循。

带着近3.2万学员的学费和近1亿元的买房集资款，万门大学的创始人童哲，在3月22日彻底消失在了公众的目光之中，这一天对万门大学的付费会员来说，实在是糟糕透了。很多会员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被踢出了付费会员群，他们紧接着看到了“‘万门大学跑路’的微博热搜”“万门大学创始人童哲无法联系”“无法搜索和使用万门大学App”之类的消息，购买课程的上万学费，好像一夜之间打了水漂。

△微博上关于“万门大学跑路”的讨论

焦急的不止付费会员，还有万门大学的工作人员，很多人还没有拿到应得的工资，也不清楚公司为何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更可怕的是，公司内还有一部分员工，参与了童哲所谓的内部福利，“炒房”赚钱。有的人投资几十万参与集资买房，有的人替童哲持有抵押过的房产，在童哲跑路之后，不仅收不回当初投资的钱，还要自己掏钱还月供，后续可能还会影响到个人的征信。

童哲究竟卷走了多少钱呢？2016年，万门大学首次推出售价高达1.5万元的终身VIP服务，2021年，又推出3600小时的奖学金班级，即用户在购买终身VIP服务之后，再缴纳9999元，只要学习课程满3600小时，就可以收到全额退款的学费和入班费。据央视网报道，截止到2022年3月初，购买万门大学的终身VIP用户有近3.2万人之多，参与奖学金活动的学员也有7000多人。保守估计，童哲卷走了3.75亿终身VIP学费和1.75亿的奖学金活动学费，再加上近亿元的买房集资款，童哲大约带走了6.5亿人民币。

目前，不少受害者已经自发组织起来维权，北京海淀警方也接到了相关的报警电话，具体情况还在警方的调查当中。

万门大学在官网平台上如此介绍自己：

“万门好课（原名万门大学）由北大校友童哲创建于2012年，提供终身在线学习服务，现累计课程千余门，内容覆盖IT与互联网、考证升学、职业成长、经济金融、本科学习、英语以及小语种，直播+录播课程呈现形式，满足不同用户的学习需求，为学习者带来持续而美好的改变。万门好课还关注“公平而有质量的教育”，积极投身在线教育公益事业中，促进解决教育资源分布不均的问题。”

“终身在线学习”“公平而有质量的教育”“为学习者带来持续而美好的改变”“解决教育资源分布不均的问题”，这些话听起来是多么令人心驰神往。但讽刺的是，现在点开万门大学的官网页面，只有一行“503 Service Temporarily Unavailable”冷冷地浮现在空白的页面，似乎这些话语从未存在过。

△万门大学官网现状

从免费到付费，万门大学的发展之路

据童哲所言，彼时国内缺乏专门针对中国学生的在线课程平台，创办万门是为了“打破中国教育的门槛”，希望广大学习者可以借此培养学习习惯、掌握学习的能力。

创立之初，它还是一个依托于人人网的公共主页，内含童哲收集的各类大学课程资料。不久后，童哲尝试上传自己录制的物理视频公开课，迈出了万门大学的第一步。在这个阶段，万门大学的资源大多免费，为很多想要学习却苦于没有资源的人送来了希望之光。

△图源刺猬公社

这还不算，创始人童哲的人生经历也充满了吸引力，物理竞赛保送北大、成为法国巴黎高等师范全球录取的10人之一、放弃国外读博的机会回国创业，“天才学霸”与“理想主义”的光环，牢牢贴在童哲身上，这些都成为了万门大学能够吸引到第一批用户的原因。

2013年，万门大学继续发力，它与复旦大学等45所高校社团合作，在各地校园举办分享会，就“大学生如何在互联网时代进行‘自我教育’”为议题进行讨论，在各地高校宣传了一波。

2014年5月，万门大学迎来了人人网的投资支持，自此，万门大学正式成为“北京万门教育科技有限公司”，当年9月，万门大学火速推出了自己的官网与App，发布了万门的第一批课程。

2015年对万门来说是一个艰难的时期。受股市影响，万门大学的资金链断裂，眼看着就没办法撑下去了，童哲不得已向亲友借了好几百万，才度过了这次危机。这次危机也推动了万门的转型——从免费走向收费。万门在2016年尝试推出了付费课程，并逐步演变成了这样的局面：用户可以享受百分之八十的免费课程，百分之二十的课程则需要付费购买，如果觉得课程单价太贵，单次购买不划算，可以选择成为课程的VIP会员（一定时间段的会员与终身会员），一次性获得学习平台全部课程与后续新课程的权利。

虽然从免费到付费的转变引起了一些用户的不满，但也有相当一部分用户表示理解和支持万门，毕竟万门初期是一个公益性质的平台，现在仍然保留了百分之八十的免费课程，他们认为，万门开始向用户收费是不得已之举，这也是保持长期可持续发展的做法。

△知乎上为万门抱不平的用户

也是在这一年，万门大学从最初只有“高等数学”“量子力学”等课程，发展到了拥有累计超过300门的线上课程，注册用户累计达到了400万。2017年，万门大学的注册用户直接翻了一番，突破了800万。2018年，万门在苏州、成都等十多座城市开设了自己的分公司，进一步开拓自己的市场。

2019到2020年，万门大学继续在市场上发力，获得了一众荣誉称号，如新华网“2019年度·品牌影响力在线教育机构”、 淘宝教育2020年度教育行业年度影响力品牌奖、京东教育2020年度最具影响力品牌奖及2020年度销售冠军奖等 。在这期间，网络上不乏报道万门大学的积极新闻。可以说，在暴雷之前，万门大学的一切好像都在正常发展，殊不知，在万门大学平静的表面下，其实潜藏着汹涌的暗流。

课程质量参差不齐，传销式卖课

万门大学的命运早就被标好了价格

万门大学这些年并非没有争议，首当其冲的就是它在课程上的一些问题。万门大学的课程涵盖职场、大中小学、计算机以及语言类，在宣传中，万门大学表示这些课程的师资都很强大，可以让“行业顶尖的老师”给学生们上课，学生们能够享受到高质量的线上课程。但实际上，不少学员对课程质量与师资表达了质疑。

在课程质量上，万门大学多少有些参差不齐。一些学员肯定了诸如线性代数、理论物理之类的课程，认为这些课程架构清晰，逻辑性强，作为日常的学习辅助课程十分不错。但语言类和计算机类课程却得到了不少差评，有学员直接发帖称万门大学的阿拉伯语日常出错，自己找了半天资料才发现课程中教的是错误的，还有一些学员疯狂吐槽万门大学所谓的web高级讲师，连谷歌浏览器都不认识，写错了代码还要甩锅。

△豆瓣上吐槽万门课程的帖子

这样的课程质量，反映的是师资上的问题，这些讲不好课的老师，恰恰证明了他们并没有万门大学所宣传的“行业顶尖”的实力，这样看来万门大学的师资，多少有点过度包装的嫌疑。

万门大学另一让学员诟病的问题在于疯狂营销和传销式卖课。万门大学处处都有营销点，创始人童哲的经历可以大书特书，师资与课程质量也可以大书特书，连小米的雷军也免不了被碰瓷成为万门营销的材料。

△雷军被碰瓷

在销售课程上，万门大学更是展现了自己的“疯狂”。由于销售业绩是考核的唯一标准，同时销售课程的提成很高，万门大学的销售客服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推销课程，学员不得不被他们微商广告般的课程信息刷屏，还要抵抗客服们时不时的“骚扰”与“话术”。一些本身没有消费数万元VIP课程能力的学生，被客服劝说使用花呗、京东白条等提前消费的工具购买课程。在万门大学暴雷之后，这些被迫提前消费的学员陷入了绝望的境地，课是听不成了，分期的钱却还要还。

△万门客服人员的推销

学员针对万门大学的这些质疑，其实都是万门大学真实存在的问题。参差不齐的课程质量，反映的是万门大学在课程规划上的广而不精，虽然涉及的门类多，但却没有深耕。如果说在万门大学创办初期，中国的线上教育资源还比较欠缺，万门大学的模式还有可行之处的话，但在万门大学发展起来的这些年里，诸如中国大学MOOC等网络课程平台也逐渐崛起，投身线上教育的品牌也并不少，大众可接触到的线上课程资源越来越多，在这样的情况下，万门大学的模式就有些难以为继了。

用户为什么要为万门大学的付费课程买单？网络上明明能够接触到很多免费的课程资源，还有，万门大学的课程真的具有不可替代性吗？想到这些问题，恐怕大多数人都会在心里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传销式卖课的问题也是如此。万门大学急功近利地收取用户的费用，却没有做好相应的保障措施，对终身VIP用户的宣传中提到可以免费学习新增课程，但实际情况是，平台并没有及时更新后续配套课程。付费用户的后续服务，往往没有得到保障。但这些问题，都在万门贩卖的学习焦虑、客服的催促和销售话术中，被上头的用户们无视了。万门通过这种方式做出了“辉煌”的业绩，但盛名之下，其实难附，命运早为万门大学标好了应该付出的价格。

理想主义救不了万门大学

也不是成人教育的制胜法宝

目前，依然没有人能够联系上万门的创始人童哲，有消息说童哲可能飞往了日本，还有人推测童哲也许打算带着钱永远地离开中国。在天眼查上，童哲名下的企业也注销了过半。那个大声疾呼要打破中国教育门槛，要把课程努力做好的童哲似乎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只留下万门大学这堆烂摊子，让倒霉的员工和用户们伤神。

△被骗的用户之一

万门大学的诞生是“理想主义”的，“理想主义”本身并没有错，谁不向往童哲曾经描绘的那副画面，普通人能够打破千百年来有形/无形的壁垒，在无涯的学海之上畅快地遨游。这件事有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意味，加上一点少年意气，总是能激起大众心里或隐或显的英雄主义和热血情结。

△童哲在知乎的“热血”发言

但童哲没有意识到，真正的理想主义，恰恰是认识到了生活的本来面貌之后，还依然热爱它。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从来不是对立的，我们不能打着理想主义的口号忽视现实存在的诸多问题。万门大学在管理模式、销售和发展规划上的一系列问题，很大程度上都被童哲忽视了，也许正是因为无力解决他们，“一夜蒸发”才成为了童哲最后的选择，那个想要挑战现实的人，终究成为了溃散的逃兵，怎能不令人唏嘘。

在暴雷的结果面前，万门大学的“理想主义”更像是一种营销策略，只是为了让“万门”这个品牌充满故事感和文化感，这让曾经信任万门的用户们感到被欺骗了。一个想要走的长远的企业的确离不开品牌文化的打造，但如果只有天花乱坠的抒情，是无法解决现实问题的。

成人教育行业也是这样。在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竞争激烈，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成为淘汰品，人们当然想对自己的生活多一点掌控，这时候，完善、提升自己成为了很多人的选择。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很多做成人教育的企业开始贩卖焦虑，向潜在的学员们许诺也许实现不了的愿望，“变成更好、更有竞争力的人”，也是一种变相的理想主义洗脑。

但成人教育行业向来不是一个挣快钱的赛道，课程研发、推广、迭代等都需要大量的投资。新东方的俞敏洪就曾言，这是一个挣一块钱要先付出两块钱的行业。这就要求投身教育行业的企业必须有一定的资金投入，否则很容易出现问题。万门明白这一点，却使用错误的方式来解决，除了用“终身VIP”来获得大量资金，童哲还鼓动公司内部员工投资“炒房”，结果两者都不具有可持续性，最后只能落到今天这个下场。这也警示了整个成人教育行业，理想主义不是制胜的法宝，要知道，成人教育乃至整个教育行业的核心竞争力，在于体系化、高质量的课程内容，在于准确的市场定位和自身突出的特色，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留住用户。沉下心来认真提升课程质量，比把被理想主义粉饰的教育快餐喂给用户，要好的多。

结语

人去楼空留下一堆烂摊子的万门大学，让曾经立志打破“中国教育门槛”的宣言听起来无比讽刺。万门依靠免费资源和童哲个人的标签起步，从一个人人网公众主页变成了拥有近千万注册用户的大公司，但在发展过程中，却没有解决诸如课程设计、市场定位等方面的问题，只是一昧的用理想主义粉饰参差不齐的课程质量、过度包装的师资，并使用传销般的手段推销课程，透支着学员的信任和自己的未来。

理想主义救不了万门，也救不了成人教育行业，教育行业的核心始终是课程质量。希望万门大学的事件能够警醒教育行业，在仰望星空的同时，也需要脚踏实地。

参考资料：

环球人物：《“赌徒校长”卷跑3万人学费？员工：他心思都在炒房上》

刺猬公社：《消失的童哲，破碎的万门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