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ouis hothothot
对梵高文化的研究,就像“红学”一样,从来都有着不同的角度和内容。人们借梵高的经历,讲述个人对社会的见解。作为最具公信力的梵高文化研究基地——阿姆斯特丹的梵高美术馆,近日用一个新展览——“疯狂的边缘,梵高和他的病”,对梵高的病做出新的解读,也在盛夏开启新一轮的梵高热。
“疯狂的边缘,梵高和他的病”用一系列的问题调动起观众的兴趣,诸如:梵高为什么割掉了耳朵?梵高究竟得了什么病?什么主导了梵高的自杀?天才和疯子是什么关系?
这些问题最终都指向了一个梵高的精神隐疾开始的年月——1886年,地点是欧洲的最大都市——巴黎。
梵高是1886年移居巴黎的。在此之前,天才的他依靠短暂的学院训练和自学,才华就可比肩尼德兰的绘画大家们。
1883年到1885年间,梵高在其故乡荷兰纽南,面对被工业化、城市化日益蚕食的农村,他找到了自己绘画的主题——“农民”,他给弟弟的信中说:“在农村,我没有任何欲望,可以深沉地活着---农民生活是一个循环,从生到死,和土地在一起---从很多方面,农村生活都比城市生活更为真切”。可以说,伴随梵高一生的精神和绘画主题是在这里形成的。
在1885年3月,梵高的父亲死于心脏病,梵高悲痛欲绝。同年,他画出了他的早期代表作《吃土豆的人》,这件作品足以传达梵高的一生艺术志趣——关注底层和农村。在他的信中,他写道:“农村连着自然,生老病死同为一体”。他学习法国现实主义画家米勒的作品,但是并不认可米勒的知识分子气质,认为那与农民保持着距离。梵高笔下的农民,更为质朴,粗俗,也可以说更丑陋一些,这种粗鄙的生活正是农民真实的生存状态,也可以说,梵高用艺术和底层的现实做了无缝链接。这件《吃土豆的人》被凡高认为是自己最好的作品之一,也让他获得了去巴黎的机会。
在巴黎,尽管绘画技巧上有了突飞猛进的提升,尤其是在莫奈的影响下,他的色彩一扫尼德兰时期的灰暗,成了色彩明亮的大师。但是,他的才华并没有得到认可。对于艺术家,没有名声,就一无所有,梵高的作品无人问津,没有任何收入来源,一切都依赖弟弟的资助。
渴望财富和荣誉,这种人类最正常不过的需求,在被压抑多年之后,成为不健康的精神隐疾。梵高的欲望不断膨胀,他开始急不可待地期待有朝一日能够卖出高价,并获得世人的尊崇。然而巴黎势利的社交场、处在历史低谷的艺术市场,都没有给这个戴着蹩脚口音的先锋艺术和外乡人任何机会。在巴黎两年,梵高四处碰壁,长期与迷失、困惑、失落如影相随。他开始酗酒,一连数周的消沉,梵高的精神疾病,逐渐生根、发芽,侵蚀着他瘦弱的肌体。
这是梵高在巴黎的最后一张自画像,也是他所有自画像中状态最低沉郁闷的时刻。评论家认为这件自画像“传达出了梵高在巴黎的沮丧“,“死亡的气息已经隐隐若现”。
在巴黎两年之后,35岁的梵高去了法国南部小镇阿尔勒,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小镇,梵高度过了最后的两年时光。但是,巴黎时期的欲望和精神隐疾并没有被南方灿烂的阳光所驱散,反而愈加侵蚀着他。同样郁郁不得志的好友保罗·高更,是少数亲眼看到梵高此时状态的人,据他的回忆,“梵高渴望的太多,所以工作起来无比努力,常年累月一无所获下,他变得一次次无比沮丧”。
在梵高最后的岁月里,他的情绪极为波动,他日后的“疯癫的天才”的大名也多由此而生。当他狂躁的时候,可以亲手割下来自己的左耳;平静的时候,可以在35度高温下,戴顶草帽,长达半天地聚精会神、耐心地描绘田间不同种类的蔬菜。然而,长期的不得志和压抑,物质上的贫困不堪,才华无用武之地的积郁,都给他的精神带来无法负担的压力,让他越来越敏感多疑和情绪失控;甚至当他的弟弟提奥有了孩子,他在欢喜之余又马上陷入深深的恐惧,开始猜忌弟弟成了父亲之后,便对自己关心会减少。这是典型的弱势人群的敏感和多疑。终于,在侄子出生6个月后,梵高便真的自杀了。
今天的中国,城市化程度,权力分化的程度,比起梵高的时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资本、财富和权力源源不断从农村流向城市,从边缘流向中心。使得千千万万的农民不得不放弃土地、背井离乡,在城市中打拼,忙忙碌碌却无法获得尊重,奔波劳苦仍无容身之地。那光怪陆离的都市中,看似资源富饶,可是留给弱势群体的,却如沧海一粟。无数“搬砖小伟”们,拼命展现才华,以求获得认可、尊重和财富,这个欲望,和焦虑的梵高并无二致。
今天,借助梵高美术馆强大的学术团队,可以将梵高一百多年前的病因娓娓道来,可以将梵高的死定位成人类文明的一次重大事故,可以将梵高的自杀分析成是一次社会性的谋杀,是一个边缘人的必然的绝望,一个底层人的必然的悲剧。
2016年7月
完稿于阿姆斯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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