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生
六岁那年有个黄昏，我站在门口树下仰头等樱桃熟。一头牛回家路过看到我，跑过来把我怼翻了。
八岁我放学回来从小路过，还是那头牛，一低头勾住书包，把我挑在牛角上甩来甩去，书包破了我飞出去摔田里。它主人赔给我妈四个苹果。
十二岁我蹲在地上用木棍画画，这回是它的半大崽，牛崽活蹦乱跳冲过来一脚踢翻我，从背上踩过去了。
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不明白为什么大家的牛都那么老实巴交，偏偏有这一头净欺负人。
长大后把古籍翻遍，才明白：
大概是返祖了。它们史上很多牛祖宗，都是这般风流不羁的。
➤怪兽牛
这位怪兽，你长得好像我家的牛
只《山海经》一本，以牛为形状的古兽精怪，不下十处：
南方洞庭往东的柢山之上，有一种鱼长得像牛，叫声也像牛，住在山坡上，翅生肋骨下，吃了可消肿，这种鱼叫鯥（lù ）。
西边黄山中有种野兽像牛，但比牛小，皮毛青黑，眼睛大大的，它的名字现在打不出来。
北方向北的单张山上，有独眼兽名诸犍，长了一双牛耳朵，喜欢咋呼，尾巴很长，它另有个名字叫胖郎神。
在天地中心还有一棵形状像牛的大树，叫建木，沟通天地人神，众神通过这棵树上下往来于人间天庭。
整本书看下来，感觉老祖先有点萌。他们熟识马牛羊鸡狗等驯养动物，一看到不认识的怪兽，就往上硬套，马头狗爪鸡尾巴，也不管双方心情。
怪兽：不要企图拼凑了好嘛！我就是我，颜色不一样的花朵！
➤青牛
江湖上，一直有哥的传说
《西游记》金兜山有个独角兕（sì）大王，生得好不凶丑，单凭本事就能与悟空斗几百回合，不分上下，惺惺相惜。
那魔王见孙悟空棍法齐整，一往一来，全无些破绽，喜得他连声喝采道：
“好猴儿，好猴儿！真个是那闹天宫的本事！”
这大圣也爱他枪法不乱，右遮左挡，甚有解数，也叫道：
“好妖精，好妖精！果然是一个偷丹的魔头！”
而后又凭法宝金刚琢，收了猴子的金箍棒和诸仙佛的神兵，悟空跑了几趟天庭，救兵搬来一堆无用，直到如来暗示，才知是太上老君座下青牛。
这头青牛不常在江湖，但江湖上一直有它的传说——
最早见于《山海经》：湘水南岸有兽名兕，状如牛，青黑色，独角；
而后在西汉刘向书中出场，那时老子骑青牛出了函谷关。
此去得道，青牛随老子成仙后，又趁童子熟睡中下界作怪，便是那只独角兕大王了，连法宝金刚琢也是老子当年出关化胡之法器。
乃至《封神演义》中，元始天尊率门人迎接，半空中一派仙乐之声，异香缥缈，老子坐板角青牛之上，飘飘而来。
世道不是当时世道，青牛还是当年青牛。
➤红牛
我是红牛，但我不能给你力量
据北山经载：少咸山上，不生青草生碧玉，有头怪兽叫窫窳（yà yǔ），长得像红色的牛，声音如小孩哭，吃人的。
它本来是很老实良善的神仙，叫另一个神害了，天帝不忍心，在昆仑山将它复活，结果复活后神智迷乱，变成一个凶残的怪兽，又被后羿射死了。
牛牛心里已经苦得说不出来话了啊，并不是你们想的那种红牛了。
➤白牛
牛魔王，白牛一族的集大成者
牛魔王是除了青牛独角兕大王外，另一个跟孙悟空斗得旗鼓相当的。
三借芭蕉扇中，行者跟魔王重逢，五百多年前风流洒脱的结拜好兄弟，现在一个是披星戴月一路向西还拖家带口的单身吃素猴，一个是包了二奶继承岳丈万贯家财的黄金牛老五，悟空若不是个石猴，当时恐怕要怆然而泪下了！
这一回实在不地道。它本意气风发一头好牛，被偷了骑兽骗了老婆死了小妾，自己还被打得现了原形：
一只大白牛，头如峻岭，眼若闪光，
连头至尾，有千余丈长短，
自蹄至背，有八百丈高下。
这场群架太下作，最后一群神佛按着它打，还用缚妖索穿了牛鼻子，不带这么欺负老牛的！
历史上白牛的故事不止这一个。
东晋《搜神记》上说，白牛自西方来，病者可痊愈。
唐传奇又说，白牛拉的粑粑落在地上，风一吹就变成银子做哒！不知道咬一咬会不会硌牙。
由此看来，白牛可是好兆头！
➤异牛
从前从前，有几头牛很酷
一足牛
《山海经·大荒经》说：东海流波山上，有牛兽叫夔，只有一只脚，也是苍青色。
夔非常炫酷，出入伴有大风雨，日月一样闪闪发光，叫起来像打雷。
《黄帝内经》说：于是黄帝剥它的皮作鼓，一击响声达五百里，连击可达三千八百里，爆击天旋地转，喊杀冲宵汉，威震天下。
三足牛
北山经中，记载了北边乾山上有种兽，像一头三只脚的牛，其名曰獂（huán），它的叫声就像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三条腿的板凳坐不稳，但是三条腿的牛跑得欢哟。
五足牛
秦孝文王五年，王出游到宁夏，有人献上五只脚的牛。当时秦国大量征用民力，天下叛之。
于是传言说：国家大兴徭役，耽误百姓的农时，就会出现生有五只脚的妖牛。
2015年在巴中南江县也有一头五足牛，农业局畜牧工作人员称：畸形。
现代人真是太不可爱了。
会说话的牛
《搜神记》有个故事：太安中，湖北省的功曹张骋有一天驾着牛车出门，牛忽然开口说：“天下要乱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你这是骑着我去哪里呀？”
张骋吓了一大蹦！就哄骗着它说：“会让你回去的，憋说话了。”于是半路又折返。
到了家，牛又说：“搞什么呀！怎么回来这么早？”张骋悚然，偷偷跑去找算命的，得知这是大凶之兆，回到家，那牛又像人一样站起来走，围了一堆人看。
当年秋天战乱起，江夏郡被攻破，张骋家也灭族了。于是民间流传，牛会说话，事情就会如它所说，可以借此断吉凶。
时至今日，我们看到的牛大多老实而沉默，大眼睛温柔，在青草地和小溪流边静静地甩着尾巴，像一幅氤氲水墨画。
古时那些祖上风流啊，都留在肚子里，慢慢咀嚼，不与人知。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