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年前,布克奖修改了规则,规定任何国籍的作家都有资格获奖,只要他们的作品是以英文书写并在英国出版。保罗·比蒂成为了第一位赢得布克奖的美国人,但他几乎没在英国发表过什么作品。比蒂觉得,自己的第四本小说对英国出版商来说是个“烫手山芋”。他的经纪人说,比蒂那本不拘一格、韵律十足的诗意小说被超过18家出版商拒绝过。最后由一家名叫Oneworld的小型独立出版商接手,Oneworld由一对夫妇成立于1986年。这家公司正在庆祝自己两度蝉联布克奖这一非同寻常的成功,因为该公司之前还出版了马龙·詹姆斯的《七宗杀人事件简史(A Brief History of Seven Killings)》。
如今54岁的比蒂说:“我觉得很奇怪。”在获奖第二天的早晨,这位生于洛杉矶、住在纽约的作者感到有点儿头晕,可能是由于睡眠不足。这位友善的作家克服着自己的不情愿,去谈论了一下自己的作品。“我觉得这是一本好书,我就疑惑为什么他们不出,是出了什么问题吗。但我又不愿意去猜原因,会感觉很受伤。我就常常想,‘真的么?还没人愿意出版吗?’我猜,出版商认为这书卖不出去。”
他没有退缩,但还是怀疑出版商觉得这本书的内容太辛辣,太不拘一格,太陌生。除了这些特征,在某些方面,这本书的黑人文化色彩相当明显。读来让人倒吸一口凉气,深藏着苦笑与泪水。在《销售一空(The Sellout)》一书中,叙述者想要重新恢复种族隔离的学校,于是不情愿地在自己家所在的洛杉矶狄金斯区雇了一个奴隶。不管是在旁人眼里看来多么神圣的事务,甚至是美国民权运动,都被比蒂源源不断的犀利智慧所逐渐揭露出来。
“我见到编辑,他们说很喜欢这本书,却不能出版,我觉得有点儿受伤。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比蒂说,“有时候我会浪漫化一些事,我甚至退回到了哈莱姆文艺复兴运动(译者注:又称黑人文艺复兴,在20世纪20年代到经济危机爆发这10年间,美国纽约黑人聚居区哈莱姆的黑人作家所发动的一种文学运动。),那时候人们会说‘你这书卖不出去,但是我相信你’,我认为现在的出版界也还有一点儿这种味道,至少我希望如此。”
他引用了纽约小说家科尔森·怀特海德(Colson Whitehead)的话。在接受电视采访时,科尔森被问到在创作些什么,他回答道:“我就是给自己一个失败的空间”。比蒂说:“他能那样说,我真是太嫉妒了。天呐,真是聪明。他是在给自己一个做出改变的机会,而不去迎合别人对他的想象。”当然,比蒂也毫不关心如何迎合出版业的期待:你能从他身上看到,他总是在尝试向前推动可能性(或可行性)的边界。句子的诗化也是如此,与从严格自我审查中生发的活力相伴生。
比蒂在哥伦比亚大学教创意写作课程,他用自己的创作经验给学生们上课,包括此前在波士顿学心理学的经历。其中一项技能就是“倾听你的倾听。不要倾听你的想法,也不要倾听你的言辞,但要倾听你听到的那些。思考什么进来了,什么在外面;你错过而什么,你如何听到它。”比蒂说,这是一种批判性阅读自己作品的方法。“除此之外,这个方法帮助了我理解世界。”在课堂上,他不喜欢学生们谈论别人的作品:“和马尔克斯做比较,对谁都没好处,要试着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
对读者来说,不适感贯穿着《销售一空》整本书,甚至有人怀疑对作者来说也是如此。小说的开头就是主人翁坐在一把不舒服的椅子上,等待着最高法院的审判。在我们聊天这会儿,比蒂在自己的椅子上看起来也不太舒服。“这也是我开始的地方,我真的很少觉得舒服。这虽然有点儿难过,但却是真的。”
比蒂也拒绝简单的文学分类标签。这本书常被认为是讽刺文学,或者说是看上去如此,比蒂说,“这本书和其中所表现的无力感多么悲剧啊”。他只接受把这部作品当做一本小说,尽管他也对这种分类感到不屑——特别是在美国,书的标题之上总写着一个“小说”的标签。“我很早就知道,你可以在那一页纸上做任何事。这的确是一本小说,但里面也有很多其他东西。这本书里也有一些诗歌,从我自己之前的作品里偷来的。我还花时间出游,创作了一些小短篇来抒发自己的心志。写这本书的时候,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总是在我脑海中浮现。”
比蒂崇拜像库尔特·冯内古特和沟口健二这样的艺术家并且谈到了那种被“击中”的时刻。他说,重要的不是想成为什么人,而是‘他们赋予了你什么’。“我就喜欢那些满不在乎的人,有点儿一脚油门踩到底的劲头。我妈妈总嘲笑我看的电影什么剧情也没有,打戏却没有刀光剑影。看似死水无澜,却是静水流深。我喜欢笨拙的安静。”
(翻译: 李睿一)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