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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们停止消费,经济就会被终结吗?丨书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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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们停止消费,经济就会被终结吗?丨书摘

至少从理论上讲,我们有可能放慢消费和增长的步伐,并且幅度可以很大,而不会导致崩溃。 这一切并不会自然发生,而是当权者决策的结果。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丨J.B.麦金农加拿大调查记者、畅销书作家

本文摘自作者新书《当世界停止消费》6章。有删减。已获出版社授权。

 

在多伦多一个温暖舒适的下午,我告诉彼得·维克托,加拿大的家庭消费支出一夜之间下降了50%。维克托是一位经济学家,已经从约克大学退休。他听完扬起了眉毛。在不同时期,总有人一再呼吁我们追求简单的生活,减少物欲,但他们似乎从未谈及如果所有人都响应这一号召,会发生什么。经济学家正好填补了这一空白。他们说,停止消费,经济就会停止增长,并开始萎缩。市场瘫痪,失业情况日益严重,店面关闭,供应链断裂,甚至可能出现暴民统治和饥荒,这一切似乎不可避免。

维克托从某种程度上认可上述说法。身为研究经济变化的专家,他经常在笔记本电脑上模拟经济衰退、萧条和市场崩溃。谈及消费,维克托的研究巧妙地揭示了我们的购物行为会在多大程度上受到经济力量——比如价格、税收、财富分配、利率等——的强烈影响。以特定的方式调控这些因素——政府有很大的权力这样做——会出现不同的赢家和输家,甚至能让经济在繁荣和灾难之间进行转换。维克托知道,停止消费,经济增长就会一蹶不振。他还知道,情况不仅如此,一切都会土崩瓦解。我们可以采取措施,防止暴跌转变成彻底的崩盘。

让我们看看会发生什么。”维克托一边说,一边开始敲击键盘。

他采用的是麻省理工学院杰伊·福里斯特教授于20世纪50年代开创的系统动力学模型。该模型旨在探索系统中变量的关系,这些系统往往过于复杂,单靠我们的大脑是无法弄清楚的。如今,我们沉浸在这样的系统中,不断费力地解决我们的行为所带来的不可预见的计划之外的结果。其中有些案例引起了全球关注,但更多的时候,这些结果不会受到关注,只会影响那些与之密切相关的人。举个例子,随着科技的进步,太阳能和风能的成本降低了,这些可再生能源本应变得比化石燃料更具竞争力,但同时引发了其他问题。化石燃料公司开始使用可再生能源为石油和天然气的生产提供动力。换句话说,风能和太阳能被用来提高化石燃料的竞争力,使后者的竞争力超过前者。

维克托研究的是加拿大的经济体系。十多年来,他一直在电脑上建模,添加一个又一个细节,就像在瓶子里造船一样。他与英国经济学家蒂姆·杰克逊合作开发了最新的模型,只要按下一个按钮,就可以跨越时空建立关联。现在提高税率对30年后的温室气体排放会产生什么影响?维克托加上他的笔记本电脑就可以给出明智的预测。

不过,他一直以来的目标都是要回答另外一个问题:我们能否拥有几乎或根本不增长甚至萎缩的经济,同时维持一个宜居体系,甚至仍是资本主义体系?维克托在加拿大定居很多年了,但他其实来自英国,他对这个问题的研究灵感来自英国前首相玛格丽特·撒切尔。这位铁娘子是资本主义的伟大捍卫者,但她对资本主义的看法并不乐观。她把我们今天所熟知的经济体系描述为一种“统摄一切的意识形态”——一种监狱,不过很多人都愿意成为它的俘虏。她所支持的自由市场、个人主义、私营企业和紧缩政策,其核心支柱是经济的永久增长。撒切尔有一个外号是“蒂娜”(TINA),那是她常说的一句话的首字母缩写:没有选择余地。(There is no alternative.)

维克托说:“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世界观。”

不过,它仍是世界的主流观点。最近,有一句流行口号:“想象世界末日比想象资本主义的终结更容易。”增长的问题是消费困境的核心,有一种论点认为,之所以无法放缓消费,是因为这样做就会终止经济增长。从镇议会到总统办公室,无休止地扩大消费经济是政治家的目标。从国家公园的建立到移民法的通过,再到能否接受因新冠肺炎病毒感染而死亡的人数,主要看这件事会扼杀经济增长还是会促进增长。

维克托说,这很令人费解,因为在几乎整个人类历史中,低经济增长或零增长才是常态。

从古代到18世纪,全球经济增长十分缓慢,每年平均增长约0.1%。几乎所有增长都源于人口的逐渐增多。如果人口增加,社会就会生产和消费更多的商品和服务,经济就会扩张。然而,人均消费的商品和服务数量几乎没有变化。如果你生活在17世纪末以前的任何时代,你一生中拥有的财物可能会和你的父母、祖父祖母或曾祖父曾祖母差不多。事实上,你拥有的很多东西,包括衣服在内,都是从他们那里继承的。

直到19世纪初的工业革命时期,人均产出才开始急剧上升。随后,在1913—2013年这100年间,全球经济的年增长率是历史上大部分时期的30倍。每年制造和销售的东西越来越多,消费经济应运而生。

……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彼得·维克托坐在他最喜欢的橡树下,四周一片寂静。他并不想用消费的终结来吓唬计算机模型中的加拿大。为了模拟我的设想,维克托首先调低了经济学家所说的“边际消费倾向”,它衡量的是普通人每多赚一美元会有多少用于消费。如果他们的消费倾向按照21世纪迄今为止大部分时间的轨迹发展,50年后加拿大人的消费将比现在多170%。(如果难以想象加拿大这样已经很富裕的国家还要如此增长,那么就想一下现在年收入6万美元的一般加拿大家庭,年收入变成大约16万美元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维克托把边际消费倾向下调了50%,相当于加拿大一夜之间放弃了由消费驱动的经济。

他又做了一些调整,以确保消费不会卷土重来。通常情况下,当消费放缓时,强大的经济力量会试图使其重整旗鼓。政府会推出减税政策,并开始将公共资金用于创造就业的项目,比如修路和修桥。银行以极低的利率提供贷款。商店和餐馆会降低物价。但是,如果花钱的欲望确实降低了一半,那么这些手段都不会起作用。维克托看起来有些担忧。

他把电脑光标停在了一个标有“运行”二字的按钮上。

不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了各种曲线图,有的线条上扬,有的线条下降,有的上下波动。维克托仔细研究了这些图。他说,失业率和债务太高了,已经超出了图的范围。投资人损失巨大。普通家庭60%的收入最终要用来缴税,因为政府正努力不让社会的文明程度退步至中世纪。尽管人口还在增长,但在世界停止消费的50年后,加拿大人的消费与照常购物相比,将减少近300%,甚至明显低于当今的消费。值得注意的是,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温室气体的排放量仍在上升,不过速度要比以往慢得多。从整体上看,维克托的模型预测了一系列严重的经济衰退,中间有短暂(且难以理解的)好转时段。

维克托向后靠在椅子上。一只羽毛比红天鹅绒还亮的红雀在他最喜欢的橡树上飞来飞去。在一个停止消费的世界里,他可能很快就会把那棵树当柴火烧了。他说:“我觉得你可能在扼杀资本主义。”

维克托的“停止消费模型”和以下两点很像:一是疫情封锁造成的经济危机;另一个是维克托早期的一个设想,名为“无增长灾难模型”。在这个模型中,维克托假设加拿大的经济和人口增长都突然冻结,其结果是GDP急剧下降,失业率陡然上升,政府债务严重,贫困人口激增,唯一的好消息是温室气体的排放量下降14%。他说,停止消费的情况会更糟糕。他说:“这是政策制定者如此重视消费增长的原因。每个人的收入都来源于其他人的支出。如果所有人都削减开支,那么我们的收入就会下降。故意大幅减缓经济增长速度会产生很大的危害。”

故事并没有到此结束。和环保主义者一样,经济学家也像皮凯蒂所说的,“对预测世界末日过于感兴趣”。由于经济高速增长的时代也是造就当今世界的时代,人们往往认为这两者是密不可分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然而,当维克托第一次运行加拿大经济模型时,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相悖的结论:没有增长也是完全可行的。

他说:“我们不妨看看消费放缓4%的情况,可以称之为‘放缓消费模型’。对于始终以消费为目标的文化来说,这可不是小事。”他运行了新的数据,结果虽然不是一场彻底的灾难,但却是持久的经济衰退,伴随着我们熟悉的苦难:人们失业,投资人亏损,政府收入蒸发。

维克托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做了进一步调整。人们在减少消费时,对商品和服务的需求会减少,经济活动水平相应下降。可供分配的工作也会减少。为了避免大规模失业,维克托采取了措施,把剩余的工作尽可能分给更多的人。他缩短了工作时间,大多数人每周只工作四天,而不是五天。然后,他调低了加拿大人口的增长速度,目前加拿大人口的增长全部源自移民。这一举措同时限制了找工作的人数。(不断有人因为年纪大了而退出劳动力市场,所以它仍可以容纳新移民。)接下来,维克托提高了绿色投资,这样做可以增加就业和收入,同时减少我们仍想购买的商品和服务所用的资源。此外,他调整了税率,以便更平等地分配财富—此时,经济仍在创造财富。

最后,维克托成功地将失业率控制在较低水平。同时,大多数人可以保持基本的生活标准。气候和环境给社会带来的压力下降了,甚至比单纯减少消费时下降的幅度还大—维克托收获了“脱钩”和“去增长”的双重好处。即使在他做过平滑处理的模型中,失业率有时仍会激增,但通过将更多的政府开支用于穷人(给教育和军事等其他大额支出留有较少的资金),贫困问题没有恶化。至少从理论上讲,我们有可能放慢消费和增长的步伐,并且幅度可以很大,而不会导致崩溃。正如维克托在《不依赖增长的治理》一书中所说的:“有意放慢速度,大可避免灾难。”

这一切并不会自然发生,而是当权者决策的结果。在上述设想中,维克托是那位伟大的木偶大师,但在现实生活中,这项权力掌握在政治领导人和政府官员手中。人们可能会面临更残酷的选择。如果可供分配的工作时长减少,收入减少,政府可以让其集中在少数拥有特权的人手中。为了保护投资者,政府可能会任由贫困和失业情况恶化。减少消费的任务可能存在分配不公的问题:没有过度消费的人可能要被迫削减开支,这样那些过度消费的人才不用大幅削减。事实上,所有上述情况更符合我们当今的消费社会。

放缓消费模型类似于维克托最近提出的一个设想,即“可持续繁荣模型”。在这个模型中,GDP增长在50年内逐渐下降到接近零的水平。他使用在消费支出下降4%的模拟中所用的工具,结果防止了就业率的严重恶化,同时减少了工作时间,缩小了收入的不平等。政府债务确实有所增加,但远低于现实世界中的水平,同时没有导致经济崩溃。家庭的总体财富持续增加,只是比经济强劲增长时更慢而已。

这还是资本主义制度吗?鉴于其强有力的财富再分配政策,很多人,尤其是美国人,会把维克托的制度称为社会主义制度。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投资人仍然存在。他们赚的钱比现在少,但并没有少很多,企业和劳工之间的利益分配仍在历史的正常范围内。与此同时,可持续繁荣模型中的碳排放在不到25年的时间里达到净零,与经济增长期间致力于通过可再生能源和绿色科技来减缓气候变化相比快得多。

维克托赶紧强调,这些模型并不完美。仅举一个至关重要的例子,它们无法预测人们是否会接受他强塞给他们的巨大变化。不过,维克托在模型中使用的每一个工具都已经被高度发达的国家采纳,最近一次是为了在疫情防控期间防止出现爆炸性的社会不满。我们似乎真的可以随时开始有意放慢经济消费的速度。

《当世界停止消费》,J.B.麦金农,中信出版集团,2023-4,ISBN: 9787521754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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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们停止消费,经济就会被终结吗?丨书摘

至少从理论上讲,我们有可能放慢消费和增长的步伐,并且幅度可以很大,而不会导致崩溃。 这一切并不会自然发生,而是当权者决策的结果。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丨J.B.麦金农加拿大调查记者、畅销书作家

本文摘自作者新书《当世界停止消费》6章。有删减。已获出版社授权。

 

在多伦多一个温暖舒适的下午,我告诉彼得·维克托,加拿大的家庭消费支出一夜之间下降了50%。维克托是一位经济学家,已经从约克大学退休。他听完扬起了眉毛。在不同时期,总有人一再呼吁我们追求简单的生活,减少物欲,但他们似乎从未谈及如果所有人都响应这一号召,会发生什么。经济学家正好填补了这一空白。他们说,停止消费,经济就会停止增长,并开始萎缩。市场瘫痪,失业情况日益严重,店面关闭,供应链断裂,甚至可能出现暴民统治和饥荒,这一切似乎不可避免。

维克托从某种程度上认可上述说法。身为研究经济变化的专家,他经常在笔记本电脑上模拟经济衰退、萧条和市场崩溃。谈及消费,维克托的研究巧妙地揭示了我们的购物行为会在多大程度上受到经济力量——比如价格、税收、财富分配、利率等——的强烈影响。以特定的方式调控这些因素——政府有很大的权力这样做——会出现不同的赢家和输家,甚至能让经济在繁荣和灾难之间进行转换。维克托知道,停止消费,经济增长就会一蹶不振。他还知道,情况不仅如此,一切都会土崩瓦解。我们可以采取措施,防止暴跌转变成彻底的崩盘。

让我们看看会发生什么。”维克托一边说,一边开始敲击键盘。

他采用的是麻省理工学院杰伊·福里斯特教授于20世纪50年代开创的系统动力学模型。该模型旨在探索系统中变量的关系,这些系统往往过于复杂,单靠我们的大脑是无法弄清楚的。如今,我们沉浸在这样的系统中,不断费力地解决我们的行为所带来的不可预见的计划之外的结果。其中有些案例引起了全球关注,但更多的时候,这些结果不会受到关注,只会影响那些与之密切相关的人。举个例子,随着科技的进步,太阳能和风能的成本降低了,这些可再生能源本应变得比化石燃料更具竞争力,但同时引发了其他问题。化石燃料公司开始使用可再生能源为石油和天然气的生产提供动力。换句话说,风能和太阳能被用来提高化石燃料的竞争力,使后者的竞争力超过前者。

维克托研究的是加拿大的经济体系。十多年来,他一直在电脑上建模,添加一个又一个细节,就像在瓶子里造船一样。他与英国经济学家蒂姆·杰克逊合作开发了最新的模型,只要按下一个按钮,就可以跨越时空建立关联。现在提高税率对30年后的温室气体排放会产生什么影响?维克托加上他的笔记本电脑就可以给出明智的预测。

不过,他一直以来的目标都是要回答另外一个问题:我们能否拥有几乎或根本不增长甚至萎缩的经济,同时维持一个宜居体系,甚至仍是资本主义体系?维克托在加拿大定居很多年了,但他其实来自英国,他对这个问题的研究灵感来自英国前首相玛格丽特·撒切尔。这位铁娘子是资本主义的伟大捍卫者,但她对资本主义的看法并不乐观。她把我们今天所熟知的经济体系描述为一种“统摄一切的意识形态”——一种监狱,不过很多人都愿意成为它的俘虏。她所支持的自由市场、个人主义、私营企业和紧缩政策,其核心支柱是经济的永久增长。撒切尔有一个外号是“蒂娜”(TINA),那是她常说的一句话的首字母缩写:没有选择余地。(There is no alternative.)

维克托说:“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世界观。”

不过,它仍是世界的主流观点。最近,有一句流行口号:“想象世界末日比想象资本主义的终结更容易。”增长的问题是消费困境的核心,有一种论点认为,之所以无法放缓消费,是因为这样做就会终止经济增长。从镇议会到总统办公室,无休止地扩大消费经济是政治家的目标。从国家公园的建立到移民法的通过,再到能否接受因新冠肺炎病毒感染而死亡的人数,主要看这件事会扼杀经济增长还是会促进增长。

维克托说,这很令人费解,因为在几乎整个人类历史中,低经济增长或零增长才是常态。

从古代到18世纪,全球经济增长十分缓慢,每年平均增长约0.1%。几乎所有增长都源于人口的逐渐增多。如果人口增加,社会就会生产和消费更多的商品和服务,经济就会扩张。然而,人均消费的商品和服务数量几乎没有变化。如果你生活在17世纪末以前的任何时代,你一生中拥有的财物可能会和你的父母、祖父祖母或曾祖父曾祖母差不多。事实上,你拥有的很多东西,包括衣服在内,都是从他们那里继承的。

直到19世纪初的工业革命时期,人均产出才开始急剧上升。随后,在1913—2013年这100年间,全球经济的年增长率是历史上大部分时期的30倍。每年制造和销售的东西越来越多,消费经济应运而生。

……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彼得·维克托坐在他最喜欢的橡树下,四周一片寂静。他并不想用消费的终结来吓唬计算机模型中的加拿大。为了模拟我的设想,维克托首先调低了经济学家所说的“边际消费倾向”,它衡量的是普通人每多赚一美元会有多少用于消费。如果他们的消费倾向按照21世纪迄今为止大部分时间的轨迹发展,50年后加拿大人的消费将比现在多170%。(如果难以想象加拿大这样已经很富裕的国家还要如此增长,那么就想一下现在年收入6万美元的一般加拿大家庭,年收入变成大约16万美元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维克托把边际消费倾向下调了50%,相当于加拿大一夜之间放弃了由消费驱动的经济。

他又做了一些调整,以确保消费不会卷土重来。通常情况下,当消费放缓时,强大的经济力量会试图使其重整旗鼓。政府会推出减税政策,并开始将公共资金用于创造就业的项目,比如修路和修桥。银行以极低的利率提供贷款。商店和餐馆会降低物价。但是,如果花钱的欲望确实降低了一半,那么这些手段都不会起作用。维克托看起来有些担忧。

他把电脑光标停在了一个标有“运行”二字的按钮上。

不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了各种曲线图,有的线条上扬,有的线条下降,有的上下波动。维克托仔细研究了这些图。他说,失业率和债务太高了,已经超出了图的范围。投资人损失巨大。普通家庭60%的收入最终要用来缴税,因为政府正努力不让社会的文明程度退步至中世纪。尽管人口还在增长,但在世界停止消费的50年后,加拿大人的消费与照常购物相比,将减少近300%,甚至明显低于当今的消费。值得注意的是,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温室气体的排放量仍在上升,不过速度要比以往慢得多。从整体上看,维克托的模型预测了一系列严重的经济衰退,中间有短暂(且难以理解的)好转时段。

维克托向后靠在椅子上。一只羽毛比红天鹅绒还亮的红雀在他最喜欢的橡树上飞来飞去。在一个停止消费的世界里,他可能很快就会把那棵树当柴火烧了。他说:“我觉得你可能在扼杀资本主义。”

维克托的“停止消费模型”和以下两点很像:一是疫情封锁造成的经济危机;另一个是维克托早期的一个设想,名为“无增长灾难模型”。在这个模型中,维克托假设加拿大的经济和人口增长都突然冻结,其结果是GDP急剧下降,失业率陡然上升,政府债务严重,贫困人口激增,唯一的好消息是温室气体的排放量下降14%。他说,停止消费的情况会更糟糕。他说:“这是政策制定者如此重视消费增长的原因。每个人的收入都来源于其他人的支出。如果所有人都削减开支,那么我们的收入就会下降。故意大幅减缓经济增长速度会产生很大的危害。”

故事并没有到此结束。和环保主义者一样,经济学家也像皮凯蒂所说的,“对预测世界末日过于感兴趣”。由于经济高速增长的时代也是造就当今世界的时代,人们往往认为这两者是密不可分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然而,当维克托第一次运行加拿大经济模型时,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相悖的结论:没有增长也是完全可行的。

他说:“我们不妨看看消费放缓4%的情况,可以称之为‘放缓消费模型’。对于始终以消费为目标的文化来说,这可不是小事。”他运行了新的数据,结果虽然不是一场彻底的灾难,但却是持久的经济衰退,伴随着我们熟悉的苦难:人们失业,投资人亏损,政府收入蒸发。

维克托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做了进一步调整。人们在减少消费时,对商品和服务的需求会减少,经济活动水平相应下降。可供分配的工作也会减少。为了避免大规模失业,维克托采取了措施,把剩余的工作尽可能分给更多的人。他缩短了工作时间,大多数人每周只工作四天,而不是五天。然后,他调低了加拿大人口的增长速度,目前加拿大人口的增长全部源自移民。这一举措同时限制了找工作的人数。(不断有人因为年纪大了而退出劳动力市场,所以它仍可以容纳新移民。)接下来,维克托提高了绿色投资,这样做可以增加就业和收入,同时减少我们仍想购买的商品和服务所用的资源。此外,他调整了税率,以便更平等地分配财富—此时,经济仍在创造财富。

最后,维克托成功地将失业率控制在较低水平。同时,大多数人可以保持基本的生活标准。气候和环境给社会带来的压力下降了,甚至比单纯减少消费时下降的幅度还大—维克托收获了“脱钩”和“去增长”的双重好处。即使在他做过平滑处理的模型中,失业率有时仍会激增,但通过将更多的政府开支用于穷人(给教育和军事等其他大额支出留有较少的资金),贫困问题没有恶化。至少从理论上讲,我们有可能放慢消费和增长的步伐,并且幅度可以很大,而不会导致崩溃。正如维克托在《不依赖增长的治理》一书中所说的:“有意放慢速度,大可避免灾难。”

这一切并不会自然发生,而是当权者决策的结果。在上述设想中,维克托是那位伟大的木偶大师,但在现实生活中,这项权力掌握在政治领导人和政府官员手中。人们可能会面临更残酷的选择。如果可供分配的工作时长减少,收入减少,政府可以让其集中在少数拥有特权的人手中。为了保护投资者,政府可能会任由贫困和失业情况恶化。减少消费的任务可能存在分配不公的问题:没有过度消费的人可能要被迫削减开支,这样那些过度消费的人才不用大幅削减。事实上,所有上述情况更符合我们当今的消费社会。

放缓消费模型类似于维克托最近提出的一个设想,即“可持续繁荣模型”。在这个模型中,GDP增长在50年内逐渐下降到接近零的水平。他使用在消费支出下降4%的模拟中所用的工具,结果防止了就业率的严重恶化,同时减少了工作时间,缩小了收入的不平等。政府债务确实有所增加,但远低于现实世界中的水平,同时没有导致经济崩溃。家庭的总体财富持续增加,只是比经济强劲增长时更慢而已。

这还是资本主义制度吗?鉴于其强有力的财富再分配政策,很多人,尤其是美国人,会把维克托的制度称为社会主义制度。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投资人仍然存在。他们赚的钱比现在少,但并没有少很多,企业和劳工之间的利益分配仍在历史的正常范围内。与此同时,可持续繁荣模型中的碳排放在不到25年的时间里达到净零,与经济增长期间致力于通过可再生能源和绿色科技来减缓气候变化相比快得多。

维克托赶紧强调,这些模型并不完美。仅举一个至关重要的例子,它们无法预测人们是否会接受他强塞给他们的巨大变化。不过,维克托在模型中使用的每一个工具都已经被高度发达的国家采纳,最近一次是为了在疫情防控期间防止出现爆炸性的社会不满。我们似乎真的可以随时开始有意放慢经济消费的速度。

《当世界停止消费》,J.B.麦金农,中信出版集团,2023-4,ISBN: 9787521754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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