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总喜欢在某种种类后面加个“佬”，差佬、肥佬、细佬，甚至直接称呼自己为港佬，关于这些“佬野”，我们接受到的是最地道的市井香港文化气息，搭配上“正传”二字，但凡都是要讲个完整的港人“本传”故事。

1986年，步入而立之年的尔冬升在邵氏武侠的熏陶后，转身成为导演，执导了他的首部剧情长片《癫佬正传》，请来了香港影坛的常青树冯淬帆，尚处年前的叶德娴，风华正茂的周润发及当时还未成气候的梁朝伟，讲述了一场日常社会下被光明遮盖的阴暗面：社会才是真正的杀人“元凶”。

这部处女作的诞生，顺应了当时正在兴行的香港电影新浪潮，一大批香港导演也迅速崛起，并将香港电影市场推向高潮。80年代到90年代初，也是公认的香港电影最为辉煌的黄金十年。

《喋血双雄》、《阿郎的故事》、《英雄本色》、《阿飞正传》、《大话西游》、《新不了情》、《赌神》……太多太多的电影，至今提起，影迷仍然会津津乐道。

《癫佬正传》摒弃了以往港片的套路题材，聚焦社会现实，展开了一场社会与人性的恐怖角力，真实露骨，绝对是不得不看的港片之一。

故事讲述专栏作家刘小姐（叶德娴）因要搜集资料撰写一篇有关精神病患者的文章，结识了专门负责精神病患者重生和康复问题的徐sir（冯淬帆），两人在工作其间擦出过火花但也有不少摩擦。

女作家呼吁社会让人们关心癫佬，却没有料到引起了邻居们对阿全的大打出手，这使得病人病情加重，狂性大发，终持刀闯入幼稚园，酿成一场洗血惨案。最后，男主人公心力交瘁，决定辞职，但不幸被发病的癫佬阿狗(梁朝伟饰)砍成重伤，终不治而亡。女作家强忍悲痛，继续投身到这一工作中去。

片中，梁朝伟身穿黄绿色雨衣，手持菜刀，疯疯癫癫得模样至今看来已是他少数破格的演出，虽然伟仔在喜剧方面的造诣不容小觑，但是如同此片中怪诞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表现依然是可圈可点。

尔冬升彻底从一个邵氏武侠的当家小生转型成幕后的新派导演，一路走来再会看他的处女作，竟然选择描述的是现代社会内精神病患者与社会义工的生存状况，其眼光锐利与不凡尤为令人震慑。

别看它是尔冬升的第一部作品，这部作品却将起承转合、冲突发展高潮结局层次分明，每一个重要段落都有实力演员撑持大局，梁朝伟、周润发、秦沛、冯淬帆和叶德娴，每个角色都发挥出色完成使命。

发哥的表现真实稳妥

冯淬帆精湛敏锐、叶德娴完整恰当

秦沛入木三分

秦沛在结尾处掀起的高潮，真是精彩，绝对是秦沛从影以来的最佳表演。

秦沛饰演的病人阿全最后一步步的病情恶化，将观众亦一步步得推向万劫不复得罪恶之泉：前妻的指责使得阿全无法再见到自己的孩子，成为病情加重的直接刺激源头；本应该负责为阿全治疗的主治医生却因为“送太多病人入院，加重医院负担”的借口推辞，导致了阿全的病情无法及时受到安抚；报社记者见缝插针得采访报道，使得阿全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困扰及打击，令周遭的居民都越发注重与他的交往，而使得阿全全面崩溃，最后失手错大阿母，彻底逼急了阿全，产生了杀人的念头。

最后，秦沛饰演的阿全在幼儿园砍杀老师的剧情，高度还原真实发生在1982年香港村元洲的惨案，秦沛匆忙跑进幼儿园的惊慌、看到小朋友唱歌时的冷静、看到儿子时的伤心、被外面村民声讨时的紧张、砍杀幼儿园老师的血腥，秦沛的表演特别特别出彩，整个过程衔接的非常好，足见优秀的表演力。

而在导演方面，尔冬升则是选用近似于纪录片的模式来拍摄，镜头多以中镜头配合推拉摇移，全景只用于专场，特写搭配上演员出色的发挥显得尤为出色。

当年秦沛为弟弟尔冬升的这部处女作四处举荐、寻找投资，尔冬升也终于不负所望，不仅借此片扬名立万，而且回赠哥哥金像奖和金马奖的两个最佳男配角。（有趣的是，秦沛的第二个金像男配角奖也是在尔冬升的电影里，那部电影叫《新不了情》。）

“也许你觉得他们癫，可他们却有他们自己的世界”。

影片中出现的个人，几乎涵盖了每一件公共事件中会出现的角色、群体和阵营：当事人、当事人家属、专业人士、媒介、涉事人及围观群众。

这些人又各司其职得在这个社会里充当着有意或无意的人情冷暖的侩子手，秦沛手里的那把刀，梁朝伟手里的那把刀，说白了都是我们现实世界里的隐形杀器，这把刀我们每个人手里都握着，然后堆积起来朝向这个社会里不被看见的群体砍下去，到底是那些精神病人有问题还是我们自己有问题，这是全片发人深省的论题。

影片的最后，社工劝说要自杀的阿狗，却因突然而至的采访记者用闪光灯导致了阿狗再次受到刺激，被砍身亡。

一直跟着做专题报道的作家叶德娴看到社工布满鲜血，那一幕被定格在荧幕外看客的我们眼中，触目惊心，原来我们是可以杀人不用刀的。

据传，影片部分影射1982年6月3日发生的元州邨精神病人李志衡斩杀安安幼稚园学生案件。在香港播出时，曾引起香港社会服务联会和教育人士抗议，一度被香港政府颁下禁令，几经争议才得以上映。

二十年后当我们赞叹这部处女作的凌厉，没想到他自己却一语道破：“作为一个新导演，前两部戏就要放胆去选材，因为其实你也没有什么好输的，所以选材特别一点，你才容易表现，让人认同。相反你拍主流的电影就很难让人注意”。

二十年后，放眼当下，在这个科技讯息满天飞的时代，每个人随时随地都可以发布或是参与到各类社会事件中，或许在这个科学盛兴的时代里，我们也早就悄无声息得成为了某一件足以夺人性命谋杀案的“元凶”。

画面定格正要再起义工之旅的叶德娴，我们的心也跟着落下，希望社会上的冷漠与残忍最终化为爱与美好。

本文发于香港电影公众号（hkmov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