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部新书《基因机器》（The Gene Machine）和《DNA不是我们的命运》（DNA Is Not Destiny）争相吸引着我们的注意力。一本书的标题大喊着“基因就是全部！基因决定了我们！”另一本的标题则大喊着“不！我们远胜于我们的基因！”

在这个问题上，正反两方的争论从未止歇。查尔斯·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在1859年出版后，达尔文收到了表弟弗朗西斯·高尔顿（Francis Galton）寄来的一封信。在信中，高尔顿询问达尔文，是否同意这一说法：他们家族中天才的数量（也包括高尔顿自己）正说明了遗传的力量。达尔文谦虚地回信写道，他的成就都来自于勤奋的工作（达尔文的座右铭是：“有志者事竟成”）。而高尔顿回复道，“那勤奋工作的能力也一定是家族遗传的。”

1889年，在《物种起源》出版30年后，高尔顿出版了《自然遗传》，这本书是支持遗传力量的最早几本著作之一。在书中，他主张勤奋工作或艺术能力的天赋主要来自遗传。高尔顿写道：“那些至今仍然对这类天赋的遗传性提出质疑的人，要么是想入非非，要么是非常自负。”

高尔顿梦想通过一个他称为“优生学”的项目来培养出更好的人类。这个项目开始在英国流行起来，导致当时许多新生儿被命名为“优生学”的同音词：“尤金”（Eugene）。但是，优生学也带来了主动绝育的现象，间接引起了一场“大屠杀”。

如今，我们已经对遗传的力量有了不少了解，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仍然无法决定自己坚持哪种意见。14年前，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和世界上其他相关研究机构联合宣布，他们已经检验完了30亿字节的相关人类DNA，此举耗费几十亿美元以及大量时间和人力。现在，DNA检验只需要花费一千美元和几天时间。

此外，当年被检验的那些婴儿的父母，对遗传的了解并不比高尔顿在1859年的了解多，其中有些父母甚至根本没听说过基因是什么。那么，我们应该告知新父母多少关于已写好的基因信息呢？

在人类30亿字节的基因密码中，如果有一个小小的错误——比如你的染色体2上没有G，只有A，那么每当你大腿受伤，你的身体会用骨头来修补大腿肌肉。最后，你的整个身体都会变成骨头，就像一副盔甲或是蚂蚁的外骨骼。一个小小的错误就会造成这种极为罕见病症——进行性骨化性纤维发育不良。

这是我们大多数人对遗传的看法。我们想象，无论时好时坏，每一个字节的基因都决定着我们的命运。这基本上也是高尔顿对此的看法。但像这样的情况是极为罕见的，正如史蒂夫·J·海因（Steven J. Heine）在《DNA不是我们的命运》中所陈述的一样。在所有的基因疾病中，只有大约2%是由单一基因影响的，比如进行性骨化性纤维发育不良。大多数情况下，疾病是由大量基因决定的，并与我们的经历、环境息息相关。当然，我们的基因有可能携带某种病症，但却不是显性的。

不仅仅是疾病，几乎你能想到的任何人体优势都是如此。身高、智力、创意能力、意志力：它们都是无数基因与环境、遗传和经验交互的结果，而我们对于这些交互的探索几乎还未开始。

海因是一名心理学家，在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工作，他的研究领域是人类为什么会轻易受到基因检测结果的影响。他说：“我们在心理上天生会对这一问题产生误解。”我们倾向于相信一位社会学家的所谓"OGOD"框架，即“一个基因，一种疾病”。

几年前，海因在一批加拿大大学生中间做了一个实验。大多数心理学实验都以大学生作为实验对象，因为他们是世界上被误解最深的样本，海因和他的同事称之为“WEIRD”，取“西方的、受教育的、工业化的、富有的、民主的”五个英文单词的首字母缩写而成。

海因让被试学生在实验室里阅读一些报纸文章，第一组实验对象阅读的文章是关于“肥胖基因”的，文章主旨是你的基因决定了你的体重；第二组实验对象阅读的文章是关于“饮食与社会压力”的，文章大意是你朋友的体重会影响你的体重；第三组实验对象阅读的文章与基因无关，内容是关于玉米的农业生产的。之后，每个学生会得到一碗饼干，第一组阅读了“肥胖基因”的实验对象吃的饼干最多。

这可以解释，我们为什么很难以一种固定的角度去思考DNA问题。海因说，我们总会将DNA与命运搞混。我们想象自己的基因有着强大的能力、无法改变，我们也愿意这样去想。这样的思考方式提供了明确的目的，可以用洋葱新闻的一句标题来概括：“肥胖的研究人员们发现，肥胖是完全由基因决定的”。

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正在探索一个方向，将美国每一个新生儿的DNA进行排序。这一研究也引来了许多支持与反对。但与检验DNA字节不同，向新生儿父母们解释基因的含义会是一件难题。科学记者邦尼·罗切曼（Bonnie Rochman）在《基因机器》艺术中探讨了现在的难题，不过，这本书持的是中立立场。

在生命结束时，我们已经很糟糕了，只想在家好好死去，但大多数人都做不到。而在生命开始时，我们不想面临同样糟糕的情况。我们想要的只是一个健康的婴儿，我们不需要医生告知我们更多会让我们紧张的信息。罗切曼说：“对于那些已经高度焦虑的父母们来说，知道孩子的基因消息会让他们更焦虑吗？”

当然了，基因检测不仅是出生时需要面对的问题，甚至也是死亡时需要面对的。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在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两位同事发表了一篇论文，他们在一个名为TMEM106B的基因和大脑在65岁时的突然衰退现象中找到了一种联系。如果你有两个TMEM106B基因的话，那你的大脑会衰退得更快。

也许这是真的，也许不是，这只是一项初步的研究。但我已经63岁了，要想发现我是否有这种基因是很容易的事情。我想要知道答案吗？

答案是：不想。

（翻译：李思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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