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阿拉伯女性为了驾车权利而奋斗了数年，如今，她们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但是，这场胜利却是一场不完整的胜利。

当地时间9月26日，沙特国王萨勒曼下令解除女性驾车的禁令。许多观察者们认为，此举是受到了32岁的穆罕默德·本·萨勒曼王储的影响。这位王子曾在“愿景2030”计划中，细致地勾勒了一整套推动国家经济和国际声誉改革的雄伟计划。计划中详细叙述了要赋予女性驾照的愿景：这会使得更多的女性进入工作岗位中，向世界展现出沙特与时俱进的意愿。这项命令同时在沙特国家电视台和华盛顿媒体上宣布，反映出沙特希望能够达到最大的公关效果。

“这是一次公关，但是，这是由女性活动家们的努力所促成的公关，” 哈佛大学拉德克利夫学院的一名沙特学者 Hala Al-Dosari 说。众多沙特女性为了解除驾车禁令而不断努力，Al-Dosari 便是其中一员，她曾四五次在沙特阿拉伯驾车。如今，她支持的是那些由于担心沙特政府追究而无法自由发表言论的活动家们。

Al-Dosari 将这条命令形容为提高众多女性生活、提高沙特经济过程中的“良好一步”，但是，她对沙特政府的动机持怀疑态度。和禁令一样，这条命令并没有真正地赋予女性更多的权利，而是在加强政治权力，她这样告诉我（《大西洋月刊》供稿人 Sigal Samuel）。以下是我们之间的对话。

问：你觉得这条命令怎么样？这是不是一场巨大的胜利？

Hala Al-Dosari：我的感受十分复杂。我为沙特的女性而感到高兴，她们从此再也不用忍受驾车禁令了。但是现在，我并不开心——因为这条命令的出台，是以女性活动家们保持沉默为代价的。

在这条命令发布的当天，王室法庭给几位曾积极参与女性驾车运动的女性活动家们打了电话，告诉她们，不要就此事对媒体发表任何言论和评论，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其中一位女性告诉我，她问了那个打电话的人，“如果我想要给出一个正面的评论，这有什么问题呢？我会发生什么吗？”对方的语调非常严厉，像警察一样。他说道：“你知道你自己会发生什么。我们会对你采取措施。”他并没有说明是什么措施，但是我们可以推断可能是拘留或者审问。

我认为，沙特政府想要确保说话的那些人一定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人。他们不相信这些女性。他们想要将这个决定全部归因于国王的英明领导，这反映了这个国家是如何走向现代化的。所以他们不允许活动家们说话。我想要这些女性去庆祝她们的胜利，但是现在，她们不能评论什么。这反映了这条命令背后的真实意图。

问：禁止女性驾车最初的宗教原因是什么？

Al-Dosari：最开始的时候，宗教并没有对此事进行规定。直到1990年，47位女性在利雅得开车，反对新出台的这条禁令。当时，内政部部长命令穆斯林法学者发布一份宗教命令，来解释为什么女性驾车是非常恶劣的行为。所以之后就有了这样一份宗教命令来对此进行解释。尽管开车本身不是一个问题（穆罕默德时代，曾有女性骑着他们的骆驼，而这在当时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在我们的时代中，如果女性在没有男性监管下出现在公共场合，那么她们可能会被拐跑。如果女性可以驾车，那么国家将很难管控她们，也很难保护她们免遭意图不明的男性的侵袭。

问：所以你觉得这条禁令更多的是由于文化原因，而非宗教原因吗？

Al-Dosari：这不是文化原因，也不是宗教原因。我们知道，在倡导女性开车的运动期间，如果女性在街上开车，那么不会有任何社会成员将他们拦下来，只有内政部、交警会将他们拦下来。而且，农村地区的女性可以在没有限制的情况下开车。而她们的家庭拥有最为严格的社会结构。

我觉得这更多的是政治上的禁令。在过去几十年当中，宗教人员的政治联合比现代化更为重要。对于沙特政府来说，将宗教团体联合起来非常重要，这能够赋予统治家族以合法性。这条禁令曾用来平息那些宗教团体的反抗。如今，由于沙特政府在走向现代化的道路中迈出了更多的步伐，因此，许多人在解除这条禁令上达成了政治统一。也因为这件禁令在国际上受到的重视，因此，对于政府来说，维持这条禁令将会使其遭受更多的损失。

这是关乎沙特女性权利的问题——但是，这个问题却总是被政治体系用来当做谈判的砝码，而不仅仅是赋予女性以权利。

问：你怎么看待国王发布这条命令的政治意愿？他的儿子在“愿景2030”计划中提出要提高沙特的国际声誉和经济实力，你觉得这条命令是该计划的应有之意吗？

Al-Dosari：新的领导人非常热衷于制造公关效果。他们积极地在全球范围内，和联合国、和主要的金融机构等建立关系网络，他们试图将沙特打造成一个全球性的企业。他们知道，在全球范围内，良好的声誉非常重要——不管是经济声誉还是政治声誉。

我们可以看看在特朗普访问沙特期间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沙特被赞为伊斯兰世界的领导者。这届政治领导层希望将自己描绘为不仅仅是为了沙特，更是为了整个地区发展的领导者，将自己描绘为美国在该地区最好的朋友。美国，特别是新一届美国政府对沙特的援助，能够证明美国在塑造沙特的强硬外交政策中的重要性。

问：你觉得，由于这条命令，王储会难以吸引更多的强硬派教徒吗？

Al-Dosari：不会。因为，能够影响公众意见的大多数主要教士都是统治家族所雇用的。他们是经过王室仔细挑选的，所以他们不会对王室的命令有任何的抵触。他们的工作就是对外发表国家的看法，而不是发扬他们自己的理想。

在女性争取驾车权利的运动期间，我曾经试图联系高级学者理事会（沙特主要的宗教机构）中的某个人，请他发表声明，支持女性活动家。他说：“如果你寻求我们的帮助，那我们没办法帮到你。我们不会发表任何言论，除非我们收到了国王的命令。”他就是这样说的，原话就是这样！你能从中看出宗教机构其实是政治的前沿阵线。

问：近来，在全世界范围内，女性的平等权利问题在文化想象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女性驾车是一件非常形象具体的事情，你在电视屏幕上就能看到。而沙特法律中关于女性需要男性保护的规定却很抽象。你是否认为，沙特之所以解决女性驾车问题，是因为这个问题的关注度和可见度很高，而促使法律改变的压力却很小？

Al-Dosari：是的，当然。你可以看到，沙特在改革女性权利的问题上很积极，但当涉及到受国家保护的父权制结构时，便没有这么积极了。我认为，沙特有一种被普遍接受的观念：为了赢得国际大国的同盟，他们需要将一些事情正常化，但不用改变地太多，不需要去改变赋予他们权力的结构。

（翻译：尉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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