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巨齿鲨》经历了20年的企划搁浅后，终于在不久前上映。史蒂夫·艾腾（Steve Alten）的恐怖科幻系列丛书共有六本，《巨齿鲨》的剧本是根据这套丛书中的第一本改编而成的。这部电影属于动作惊悚片，围绕男主人公——海军上尉、潜水员乔纳斯·泰勒（杰森·斯坦森饰）和恐怖的史前巨兽巨齿鲨展开。影片的预告片突出了巨齿鲨出现时的可怕场景，配乐是鲍比·达林（Bobby Darin）广为传唱的欢快情歌《超越大海》（Beyond the Sea），从这点来看，我们对待这部影片不必太当真。不过，话说回来，也许我们应该严肃起来了。

身长22米、体型庞大的巨齿鲨，只不过是人类长期以来将鲨鱼恐怖化的代表之一。显然，人类对这种想象中的怪物异常着迷。然而，小说中的巨齿鲨长着危险的鳍，下巴咀嚼不停，并且对人类怀恨在心，这些障眼法般的描述使得我们无从习得鲨鱼真正的迷人之处。我们把影片中的鲨鱼和真正的鲨鱼混为一谈，这就导致现实中人们普遍把鲨鱼看作必须赶尽杀绝的恶兽。

从历史上看，由于人类对鲨鱼研究投入的资金不足，所以有关鲨鱼的神话传说才会如此之多。现在，我们开始意识到，鲨鱼对于维持人类赖以生存的健康海洋环境至关重要。鲨鱼已经在地球上生存了大约4.5亿年，它们凭借极强的生存能力，在五次大规模灭绝中存活了下来。然而，它们当前面临着在人类世继续存活的巨大挑战。

与大白鲨的祖先相比，巨齿鲨（Megalodon，又称Carcharocles megalodon）可能与一群已经灭绝的鲨鱼关系更密切。距今2300万年前，巨齿鲨首次出现，当时大型恐龙已经灭绝了将近4200万年。巨齿鲨最后一次出现于约260万年前。

大多数分类学家认为，海洋中现有的鲨鱼种类在450-500种之间。一些鲨鱼已经进化到了在海平面以下3000米左右的地方生存，其他的鲨鱼则生活在更加接近海面的水域。大部分鲨鱼只能在海水中存活，但是牛鲨在淡水中也能做到来去自如。从长度仅有15至20厘米、以磷虾为食物来源、体形最小的侏儒额斑乌鲨，到长达12米、以浮游生物为食物来源、鱼类中体型最为庞大的鲸鲨，我们可以知道的是，鲨鱼的确种类繁多。

鲨鱼是非同寻常、品种多样的生物。它们的任务是通过控制其他鱼类和哺乳动物种群来维持海洋中的健康平衡，以及清理70%已经死亡或濒临死亡的生物体。每年大约有1亿只鲨鱼遭到人类的捕杀，海洋科学家认为，过度捕捞会带来毁灭性后果，人类无视这些警告是很危险的。大型鲨鱼可能需要数年才能达到性成熟，经过漫长的繁殖周期后只能生出少量幼崽，这些幼崽极易受到较大型海洋捕食者的攻击。

鲨鱼想象

如果说人们往往忽视鲨鱼对于地球健康的重要贡献，但它们对人类文化的贡献则无处不在。从武器到“药材”，鲨鱼的用途十分广泛。鲨鱼的牙齿被用作棍棒类武器、切割工具、正式或普通的装饰品；它们的鳍可以直接食用，皮肤可以用作砂纸，肝脏和软骨可以治疗从普通感冒到癌症等大大小小的疾病。

长期以来，鲨鱼在全世界的语言和文化中被想象或描述成了一种不可忽视的力量。越来越多的考古和人类学研究证明了鲨鱼在玛雅文化中的分量，例如，鲨鱼是其语言系统的组成部分，鲨鱼出现在对神灵的描写中（在某些仪式中使用鲨鱼的牙齿，甚至巨齿鲨的化石），精致的石雕也描绘了人类和鲨鱼的关系。

澳大利亚土著文化在洪荒时代（Dreamtime，澳大利亚土著人所想象的人类未诞生前的时空）就经常鲨鱼来解释自然现象，比如河流的出现和形状。波利尼西亚文化则把鲨鱼奉为祖先，与鲨鱼有关的故事、歌曲和舞蹈流传至今。

“shark（鲨鱼）”这一单词的由来尚无定论，它可能来源于玛雅文化中的“xoc”、德语的“sherk”，或者法语的“cherquier”。1569年，“shark”一词出现在一个简短的插图手册中，此后正式成为了一个英语单词。这本小册子描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庞然大物被困在捕捞鲭鱼的渔网中，激动不已的伦敦人将其解剖、展示并最终吃掉的故事。从那时起，人类社会出现了成千上万有关鲨鱼的文字记录：从博物馆里的简介，到报纸上关于可怕而夸张的鲨鱼袭击的报道，再到渔业杂志上血淋淋的战利品照片，各种记录应有尽有。

鲨鱼也获得了诗人的垂青。安德鲁·马维尔（Andrew Marvell）在《给一位画家的最后指示》（Last Instructions to a Painter，1667）中用鲨鱼的牙齿来描写严苛的商品税，约翰·格林里夫·惠蒂埃（John Greenleaf Whittier）在《贩奴船》（The Slave Ships，1894）中冷漠地称鲨鱼与奴隶主狼狈为奸，他们都在船下等着生病或死亡的黑奴被丢进海里。在《虱目鱼的收集者们》（The Milkfish Gatherers，1993）中，詹姆斯·芬顿（James Fenton）笔下的鲨鱼是社区共享晚餐的焦点，而在《地狱般的嫉妒》（Jealous as Hell，1998）中，卡罗尔·安·达菲（Carol Ann Duffy）笔下的鲨鱼却是一则重要隐喻。

从16世纪起，鲨鱼开始出现在戏剧之中。在威廉·莎士比亚的《麦克白》（1606）中，女巫的毒酒中有鲨鱼，而威廉·康格里夫（William Congreve）在《两面派》（The Double Dealer，1693）中用鲨鱼描写当时的戏剧评论家。在乔·克利福德（Joe Clifford）的作品《每一个》（Every one，2010）中，鱼群计数器上的鲨鱼对着乔的保护宣言呐喊。

约翰·怀特（John White）在《他们的捕鱼方式》（The Manner of Their Fishing，1585）中对锤头鲨的处理，表现了北美印第安人的异域风情。此后，鲨鱼在视觉艺术中的地位日益突出。约翰·辛格尔顿·科普利（John Singleton Copley）的《沃森与鲨鱼》（Watson and the Shark，1778）仍然是最著名的鲨鱼画作，达米恩·赫斯特（Damien Hirst）的作品《在活人心中不存在死亡》（The Physical Impossibility of Death in the Mind of Someone Living，1991）使鲨鱼成为了现代艺术争论的焦点。最近，由潜水者沃尔夫冈·利安德（Wolfgang Leander）发起的鲨鱼保护艺术让人耳目一新，也挑战了把鲨鱼看作怪物的主流看法，但视觉艺术通常还是会把鲨鱼和人描绘成一组对抗的形象。

无论是R·M·巴兰坦（R.M. Ballantyne）的《珊瑚岛》（The Coral Island，1858），还是被彼得·本奇利（Peter Benchley）塑造成恶魔的《大白鲨》（Jaws，1974），小说中鲨鱼的主要形象都是食人猛兽。随着斯蒂芬·斯皮尔伯格（Stephen Spielberg）的影片《大白鲨》问世，人们对大白鲨的错误想象与表述，借助于最强大的视觉媒介愈演愈烈。这部电影使大白鲨一举成名，变成终极怪兽，由此引发的鲨鱼屠杀导致彼得·本奇利倾尽余生保护鲨鱼。

鲨鱼攻击

为了激起观众的兴致，编剧们常常会编写恐怖的鲨鱼攻击场景，在现实生活中，这类惨案也每年都有发生。媒体对这些鲨鱼攻击案件的报道通常云淡风轻，致命的鲨鱼攻击案情通常十分复杂，每一种情况都要考虑很多因素。由于鲨鱼是用嘴来测试周围环境的，人们认为，大多数非致命的伤害都是由于鲨鱼的误判造成的。我们通常通过YouTube等视频分享网站或在线新闻报道对此加以了解。然而，这些途经往往缺乏某种形式的规范框架，会影响我们对于上述信息的理解。

当我们亲眼看到有人从冲浪板上被拉下来，或者伤员在水中挣扎，我们很少会像影片中那样惊慌失措地厉声尖叫。从生理上来看，所有救生员都认为，无论是否出现鲨鱼，恐慌是我们在海洋中遇险时最危险的反应。

前不久，冲浪运动员米克·范宁（Mick Fanning）被鲨鱼追击，拿他的遭遇和随后铺天盖地的报道相对比是趣事一桩。2015年7月19日，在南非杰佛瑞湾公开赛上，范宁从冲浪板上摔落，所有人都目击了这慑人的一幕。

目瞪口呆的记者们眼看着范宁击退鲨鱼，捡回一条命。这场遭遇立刻被描述成了鲨鱼攻击，《卫报》的一篇文章甚至以此为标题：“米克·范宁在冲浪比赛中遭遇鲨鱼攻击：‘我只是闹着玩儿呢。’”（Mick Fanning battles shark attack at surfing competition: ‘I'm just trippin’）范宁在文章中表示，鲨鱼甚至都没有露出牙齿，很可能是被他腿上的绳索困住了。

当鱼鳍破浪而来时，看过《大白鲨》的观众可能正在头脑中想象一个血腥的画面，但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镜头是范宁临危不惧，处变不惊。所有的海洋游泳者和冲浪者都在水面活动，这里也是鲨鱼最有可能来寻找漂浮物和尸体的水域，但运动员们知道，暗礁与离岸流更加危险，既然选择了水面，他们就必须接受这种潜在的威胁。

地球上有76亿人口，平均每年有6人死于鲨鱼攻击。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我们如此害怕鲨鱼？

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因为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把鲨鱼描述成人类的敌人。我们害怕未知事物，害怕没有见到过的事物，我们害怕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遇袭击，我们害怕是因为海洋并非我们熟悉的生存环境，我们害怕被活生生地吃掉，我们害怕得知海洋里有比人类更强大的生物。编剧们就是利用这些可能性让我们在屏幕前尖叫的。

下面的图片截取自由手持Go-Pro拍摄的视频，从中可以看出，虽然我们对鲨鱼如痴如醉，它们对人类却没有丝毫兴趣。摄影师沃尔夫冈·利安德劝告我（指本文作者Vivienne Westbrook），如果我不下海，就没办法研究鲨鱼，我这才开始和鲨鱼一起潜水。他说的没错。当然，能够自由自在地与巴哈马的虎鲨一起潜水，应该说也是一种特权。

庞大、优雅的鲨鱼在潜水员身边惬意地游来游去，只要潜水员按部就班，循规蹈矩，不侵犯它们，就会一片祥和。但是，这些庞然大物力大无穷，如果它们执意要吃了我们，就算一拳打在它们鼻子上也无法阻挡其进攻。

在墨西哥的瓜达卢佩岛，人们可以在安全地带从蓝汪汪的海水中看到大白鲨，不幸的是，现在他们不能和鲨鱼一起畅泳了。部分原因是鲨鱼馆附近过于喧闹，也可能是为了保护鲨鱼，当局正在出台相关法规，阻止人们靠近鲨鱼。在下图中，大白鲨与同类间的互动非常有趣，它们转着圈，保持着距离，即使周围有食物，也绝不会靠近彼此。

今天，我们仍然喜欢把大白鲨描述成疯狂的、横冲直撞的怪兽，这样我们就可以在舒适的影院中自己吓唬自己，但我们需要理解自然界中的大白鲨和我们文化中的大白鲨之间的差异。

在《巨齿鲨》电影原著中，巨齿鲨的随机菜单里还有霸王龙。事实上，早在巨齿鲨能够吃霸王龙之前，这一恐龙之王就已经灭绝4200万年了。所以，电影里是否还会出现这一幕呢？

（翻译：陈艺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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