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在一个安静的图书馆里和一位年轻女性讨论她在寄宿学校的经历。当时高三的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毕业了，因为尽管这所学校已经男女同校多年，但她感觉那里还是一所全男子学校。

“为什么？”我问。

“因为学校全围着他们转。好像我们来这里是给他们的福利。"

学校的老师和管理人员都觉得她是一名学生领袖、一个前途光明的年轻女性。但是，当我听她解释学校的社交等级和文化时，我发现，她充满希望的未来与其说来自她所接受的精英教育，还不如说来自她在那里的四年时间里被迫发展出来的求生精神。

和这名年轻女性交谈时，我正在为一部关于厌女和强奸文化的小说做研究。她的经历反映了全国预科学校曝光出来的问题。近来最突出的例子，当然是克里斯汀·布拉西·福特对最高法院大法官提名人布雷特·卡瓦诺的指控：后者在华盛顿特区的精英寄宿学校乔治敦预科学校读书时，在一场两人都参加的派对上，将福特压在床上，捂住她的嘴以压住她的叫喊。

这些指控被公开后，为卡瓦诺辩护的声音迅速出现，将这件事（如果确实发生过）描述为年轻时的不谨慎。人们常常用“男孩就是这个样子”一句话将这些事情打发掉。这句古训表明这种行为是无辜的。卡瓦诺自己开玩笑说，“在乔治敦预科学校发生的事情就留在乔治敦预科学校吧，“潜台词是男孩就是这个样子——我们不应该谈论他们做的事情。

有些男孩在这些精英私立学校里的行为看起来是无伤大雅的，比如跳充满性意味的舞蹈来恶搞学校的会议。有的则不。比如在我做研究期间另一间寄宿学校的毕业生向我详细描述说：在食堂里有一块只有高年级学生才能踏足的地毯，据说当低年级女生走过的时候，站在地毯上的男生会大声喊出从1到10的吸引力打分。有些事情更加令人不安，比如，强迫一名15岁的女孩给学校曲棍球队的五名成员口交。据《名利场》杂志报道，这一事件发生在马萨诸塞州米尔顿学院2004-2005学年。

厌女文化无处不在，它在这些学校里面根深蒂固，然而许多年轻人对此视若无睹，他们似乎不了解这种文化造成的伤害。正如圣保罗学校的一名校友在听到米尔顿冰球运动员被指控的事件时调侃道，“问题是：他们赢球了吗？"

我记得最清楚的笑话，是我自己还在一所男子预科学校的九年级的时候，但这个笑话不是我的同学或高年级学生说的，而是一个指导老师。他在我们班上做了一个关于如何更有效学习的客座演讲，讲到一个年轻男孩本该做家庭作业，但盯着窗外跑过的女子越野队的故事。指导顾问用恶心而夸张方式模仿了青少年看到跑步女生跳动的乳房的样子。当他说完后他笑了，教室里20来个人也和他一起笑了起来。他就是这样获得了教室里男生的信任。他讲了一个粗俗、物化女性的笑话，是的，但也暗示我们应该把女性看成一种让人分心之物，言下之意是，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同一年晚些时候，我听到体育课上有一个男生在谈论该邀请两个喜欢他的女孩中哪一个参加舞会。他要选会和他上床的那个，或者用他的话来说，可以让他“把她的屎干出来”和“把她干晕过去”的那一个。我经常听到这样的话，以至于我对这些措辞已经麻木了。这些话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仅仅是因为他是在足球场上大声说出来的，而不是在聚会上的低语。

在九年级的代数课上，一个学生画了一幅猥亵的、带有性暗示的数学课女老师的画，并在课堂里给我们传阅。我们有太多的人和他一起笑了——这可能是他被抓到的原因。我们的老师站在他旁边，摇晃着那张纸责备他。他就在座位上哭了起来。他不习惯被抓住。

我们读九年级。我们14岁。我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不过是“男孩就是这样子”。但是，男孩们如此深深地厌恶女性。如果这就是我们谈论女孩的方式，当她们在舞会上坐在我们旁边时，我们又会怎么想她们呢？男人谈论女人的方式会影响男人看待和交往女性的方式。暴力语言可以引向暴力行为。仅仅因为没有女性听到我们在足球场上的言论，并不意味着言论不会造成伤害。我们只是不需要对它可能造成的伤害承担任何责任。但是厌恶女性的文化确实有其后果。

2016年，切西·普劳特（Chessy Prout）讲述了她在新罕布什尔州圣保罗学校上学时被强奸的故事。当这所学校的传统“致敬高三”——高三男生相互竞争着和低年级女孩睡觉——成为头条新闻时，全国上下对一所允许这种危险传统继续存在的学校表示强烈抗议。然而，当VICE的记者苏珊·扎尔金德（Susan Zalkind）在去波士顿的火车上与普劳特谈起那个强奸了她的人欧文·拉布里（Owen Labrie）时，她得知，尽管他受到强制宵禁的约束，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悔意，事实上，他充满挑衅，说《名利场》一篇关于他的文章是“热门文章”( 拉布里因使用电脑引诱未成年人进行性行为而被判重罪）。拉布里本人也告诉扎尔金德，他（违反法院裁决条款）去哈佛看望了女朋友，并带她出去吃早午餐。他说，这并不表示自己错了，错的是那些让他日子不好过的人。尽管他的态度让扎尔金德大吃一惊，但它呼应了学校管理人员和其他人的语气，他们担心的是那些被可信地指控不当性行为的男孩能否得到第二次机会——并暗示这些男孩比他们的受害者应得更多尊严和能动性。

很多时候，学校本身会庇护这些男孩，让他们无法对责任有更深的了解，因此保护并默许地（如果不是明目张胆的话）给厌女背书。这种思路认为，这些人不仅仅是男孩，他们是未来有影响力的人，将成为这种或那种领导人。卡诺瓦母校的新校长詹姆斯·范·戴克（James Van Dyke）牧师最近发布了一封信，就反映了这种前瞻性的保护主义。他在信中说:“预科学校是一个很棒的地方，一所很棒的学校，一个很棒的社区。”他没有提及卡瓦纳、对他的指控，也没有提及其他关于他青年时期浮出水面的各种细节。忽略这些棘手问题会向乔治敦预科的年轻学生传达一个信息，即学校领导对于这些严重的指控是怎样的态度。沉默也可以有很多意味。

那所学校的男孩们的未来不难预见：那些在更衣室里开女性玩笑的男孩，那些谈论毕业舞会后努力和女孩睡觉有多重要的男孩，那些攻击女孩的男孩，那些认为女人阻碍了他们自认为有权拥有的未来的男孩——他们都会成为男人。进入精英预科学校的男孩会继续进入精英大学。他们会成为政府官员、商界领袖，甚至可能会是最高法院的大法官。这些男人带着对女性的偏见、笑话和态度，而这些会影响关于政策和公众福利的决定。正如图书馆里的年轻女孩告诉我的那样，他们中的一些人从来不明白，这个亲手被交到他们手心的世界，可并不是时时刻刻围着他们转的。

（翻译：李孟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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