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执政党基督教民主联盟（基民盟）此前在两个州的地方选举中接连失利，默克尔宣布在12月7日的党代会上将不再连任党主席，但仍将保留总理一职直至2021年任期结束。

“铁娘子”18年的党主席生涯即将结束，而对于基督教民主联盟（基民盟）而言，一场党首争夺战已然打响，新任党主席届时将在党代会上投票选出；而对于整个国家而言，新选出的党主席可能很快就将就任联邦总理，为默克尔时代正式画下句号。作为议会制国家，德国的总理并非由人民直选产生，传统上一直由执政党主席担任。上一位挑战该传统的施罗德，在卸任社民党主席后很快就丢掉了总理职务，默克尔也不会例外。

在距离党代会召开一个月前，基民盟计划推出12位候选人并举行至少8场地方会议，以便所有党员熟悉这些候选人和他们的执政方针。对于立志竞争党主席的党员来说，第一步就是要取得党内提名。党内提名一般必须由地方协会或联合会做出。

基民盟党内各种团体和地方派系众多，目前拥有17个主要地方协会，每个地方协会一般以某一联邦州为根据地，吸纳该州的基民盟党员，代表党内地方势力；此外基民盟内部还有7大联合会，例如妇女联合会、青年联合会、原东德各州党员联合会等，在党内代表特定群体的利益。

截至目前，基民盟仅公布了12名候选人中的6位，且仅有3人获得正式提名。而根据当前民调，真正有机会问鼎党主席一职的也正是这三位：前联盟党议会党团主席默茨（Friedrich Merz）、基民盟秘书长卡伦鲍尔（Annegret Kramp-Karrenbauer）和联邦卫生部长施潘（Jens Spahn）。

“搅局者”默茨

默茨目前的身份是律师以及全球最大资管公司贝莱德（BlackRock）德国分公司的监事会主席。他退出政坛已将近十年，但凭借其从政时积累的声望，在宣布参加党主席竞选短短两周之后就成为了下任党主席的最大热门之一。

2000年，当时44岁的默茨被视为基民盟内的政治新星，并以96%的得票率当选联邦议院联盟党（基民盟与姐妹党基督教社会联盟的合称）议会党团主席。当时，基民盟正因为前总理科尔的政治献金丑闻而焦头烂额，在基民盟式微的大背景下，默茨是该党为数不多能带来人气的人物。

上任后不久，默茨对社会议题的保守态度和默克尔的自由派主张格格不入，两人的矛盾立刻公开化。两年之后的大选，默克尔带领基民盟走向复兴，巩固了党内领导地位的她立刻迫使默茨让出议会党团主席一职，并由自己出任该职。自此之后，默茨渐渐淡出政界，并专心从事律师业务，之后更是在安盛（德国）、DBV-Winterthur Holding、德意志交易所集团等多个企业出任监事会成员职务。

在上个月默克尔宣布放弃连任党主席当天，默茨就宣布竞选党主席。《明镜周刊》披露，默茨私下里对默克尔极为不满，对于2002年在党内斗争中败北始终耿耿于怀。此次重回政坛，默茨还得到了党内大佬、现任联邦议会议长朔伊布勒（Wolfgang Schäuble）的支持，而联结两人同盟的纽带就是“对默克尔共同的仇恨和复仇”。朔伊布勒在1998至2000年间担任基民盟党主席，不过很快就被默克尔赶下了党主席的宝座。

默茨已被黑森州富尔达地方协会正式提名为党主席候选人。11月10日，他在位于北威州的家乡藻尔兰开始了拉票的第一站，讲台对面的展板上写着“信仰、传统、家乡”（Glaube、Sitte、Heimat）几个大字。

“这儿绝对是默茨的主场，”基民盟藻尔兰地方协会主席Matthias Kerkhoff说，“我们毫无疑问会提名他。”自2002年离开议员党团主席之职以后，默茨一直被视为这个人口最多的联邦州的政治希望。

默茨的经济和政治立场都偏向保守，减税、削减福利保障（例如支持“臭名昭著”的削减失业救济金的哈茨4法案）、强调经济增长以及废除公务员养老金双轨制都是其执政纲领。他在家乡长达45分钟的演讲中重申政治观点，并表达了彻底贯彻法制的决心。同时，他彻底与极右翼党派选项党（AfD）划清界线。他甚至还设立了目标，“每两个在基民盟和选项党之间摇摆不定的选民中，至少要赢得一个回归基民盟的怀抱”。

“小默克尔”卡伦鲍尔

尽管默克尔并未对继任者公开发表过看法，但是外界普遍认为56岁的基民盟秘书长卡伦鲍尔才是她真正中意的人选。卡伦鲍尔深得默克尔本人的赏识，在党内有着“小默克尔”以及“默克尔的小姑娘”之称，秘书长一职也是由默克尔亲自提名的。德国政坛上一位获得类似称号的正是默克尔本人，她因为前总理科尔的赏识而被提名为秘书长，因此得名“科尔的小姑娘”。

卡伦鲍尔得名“小默克尔”，除了是因为她与默克尔之间的良好关系外，还因为其政治主张和倾向与默克尔十分接近。作为虔诚的天主教徒，她对社会议题持保守态度，例如和默克尔一样反对同性婚姻。但在经济层面，其主张更接近左翼的社民党，例如支持提高最低工资。此外，提高议会以及企业女高管的比例以及支持默克尔的难民政策，都是其重要的执政纲领。

卡伦鲍尔相比于默茨的另一个优势在于其丰富的执政经验。在担任秘书长之前，她作为萨尔州州长已经在地方上历练多年。萨尔州州政府和联邦政府类似，也是由大联合政府（基民盟和社民党共同组阁）执政，卡伦鲍尔在团结其他党派方面积累了足够经验。

目前卡伦鲍尔已经获得萨尔州地方协会和党内妇女联合会的联合提名。在默茨宣布复出之前，卡伦鲍尔在党内的支持率一直一枝独秀。在2017年12月由德国社会调查与数据研究机构Forsa的问卷调查中，45%的基民盟成员认可卡伦鲍尔为默克尔的接任人，而另一热门候选人施潘的得票率为36%，国防部长冯德莱恩（Ursula von der Leyen）和副主席拉谢特（Armin Laschet）分别为31%和28%。在今年2月竞选秘书长时，卡伦鲍尔的赞成票多达98.87%，为基民盟史上最高。

根据德国《商报》11月11日的消息，在最近的民意调查中，卡伦鲍尔以32%的得票率占据第一，默茨则是30%，而在上周两者的得票率还是28%对37%。这与卡伦鲍尔最近密集的演讲以及拉票活动密不可分。她不仅寻求党内自由派的支持，目前同样也在拉保守派的票。在接受冯克媒体集团（Funke Mediengruppe）采访时，她表示自己能兼顾党内各派别的主张，保守派同样可以投她的票。例如对于有犯罪纪律的难民，卡伦鲍尔主张立即遣返并终生禁止进入德国。

近日，为显示公平竞争，卡伦鲍尔已经主动请辞基民盟秘书长一职，理由是秘书长对于组织竞选有过大的影响力。同时，她表示目前仅专注于党主席的选举，并未表态下一步是否继续参选联邦总理。

“少壮派领军者”施潘

与年过半百的卡伦鲍尔和默茨不同，年仅38岁的联邦卫生部长施潘被基民盟视为领导团队年轻化的关键人物。施潘在今年3月出任卫生部长，成为默克尔第四届内阁最年轻的成员，此前施潘未有担任任何州部级官员的经历。他曾经猛烈批评默克尔敞开国门欢迎难民的决策，这使得他赢得了党内保守派的青睐。

在默茨宣布回归政坛之前，施潘无疑是党内保守派的最佳代言人。年轻、保守这两个标签就是默克尔执政风格的对立面，不少基民盟高层认为他成功的秘诀就在于清除默克尔留下的痕迹。除了难民问题，施潘的保守立场还体现在，他主张应该对无子女者与有子女者收取不同额度的社会保障金，有子女者应该在社会保障金方面承担更少的责任，因为他们养育了社会未来的纳税人。施潘本人作为同性恋者，去年与长期交往的伴侣结婚，目前并未领养子女。

不过同样为保守派的默茨复出，大大分流了施潘的支持率。但施潘认为，现阶段他明显低于另外两人的得票率也是他的动力。“这才刚刚开始，”他说，“基民盟内部更新换代的时代已经到来，我们需要新的政党形态，少些争吵，多些积极意义的讨论。”

尽管支持率走低，不过施潘的努力并非毫无成效。卡伦鲍尔在11月9日的采访中就表示，如果她能够领导新一届内阁，一定会请求施潘继续担任其部长职务。

陪跑的野心家

其他确认参选的候选人还有法学教授Matthias Herdegen、企业家Andreas Ritzenhoff和26岁的大学生Jan-Philipp Knoop。相比于呼声最高的三人，这些政治素人缺乏党内派系的支持，其参选更多的是为表达个人对当前政治的不满，截至目前为止还未获得任何团体的正式提名。

另一位潜在的候选人则是北威州州长、基民盟副主席拉谢特（Armin Laschet）。作为德国第一人口大州的州长，拉谢特执政经验丰富。多年以来，拉谢特一直推动黑绿联盟（基民盟和绿党联合组阁），在目前绿党即将挤掉社民党成为第二大党的趋势下，不少基民盟党员认为拉谢特是促成黑绿联盟并保持基民盟竞争力的关键人物。

根据目前的民调，默茨、卡伦鲍尔和施潘三人瓜分了70%以上的党内选票，留给其他候选人的机会微乎其微。但是参加主席竞选所带来的正面效应却是不可忽视的，借助竞选提升知名度和地方上的民意支持，对候选人而言无疑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不少政治观察家指出，一旦温和派的默克尔下台，目前由基民盟和社民党组成的大联合政府立马就会垮台。在当下全球政治右转的大背景下，基民盟一直视左翼的社民党为累赘，而社民党也将该党支持率的下降归咎于大联合政府不停歇的内耗，而唯一维系着这个脆弱的联合政府的纽带就是默克尔。如果大联合政府真的垮台，新联合政府很大可能由基民盟、绿党和自民党组成（即“牙买加联盟”，牙买加国旗的黑绿黄三色分别代表了这三个党派）。而在党主席竞选中展现自己的政治能量，显然是在新内阁中获得实权位置的重要砝码。

元老集体让位？

值得注意的是，基民盟党内的多位元老此次都放弃了竞选党主席一职。其中就包括此前呼声较高的国防部长冯德莱恩（Ursula von der Leyen）和联邦议会议长朔伊布勒（Wolfgang Schäuble），前者自2003年起就为内阁成员，而后者从2005年开始就担任内政部、财政部等一把手实权职位。

尽管两人都未就放弃竞选表明理由，但外界普遍认为，基民盟内部将该党地方选举中的失败归咎于过长的执政时间以及缺乏变化和时代精神的政策。如果仍由已在内阁担任多年要职的冯德莱恩或者朔伊布勒出任党主席，将向外界释放出一个缺乏改变甚至是“默克尔2.0”的信号，这对于立志在下届大选继续巩固第一大党地位无疑是不利的。

无论是选择默克尔的老对头默茨，还是如当初选择默克尔般，将未来交予一名女性掌舵，抑或将空间让给年轻一代去发挥，基民盟改变的日子，终究是还是来了。

（本文作者为界面新闻德国特约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