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9月一个凉爽的夜晚，和一群人围在营火旁的我中途溜出来摆弄手机——即便是在露营，我也不会错过意大利语课程。

在去年的大多时间里，我对语言学习APP多邻国产生了宗教般的狂热——我每天都会在这款APP上花费15分钟左右的时间。不论是在火车上，还是穿行在城市里，或是在电影播放前的广告时间，我都会使用这款APP。春末时，我计划去罗马旅行。我一直认为，你要是想在一个国家玩得痛快，你就得试着学习这个国家的语言。

不过，频繁使用多邻国还有别的原因：这个APP本身就令人上瘾。我从一开始就被它吸引，它为我设置了每日目标，并向我展示了各种简单的词组。有时，它会要求我开口说出意大利语的词组或句子（我总能成功完成此类任务，完成后它会弹出相应提示）。在多数情况下，它会要求我把意大利语词组或句子翻译成英语，或者是把英语翻译成意大利语。互动的形式十分多样，没有无聊的语法或词汇讲解。显然，这款APP是在让我接触越来越多变、复杂且有趣的句子，以期将这些内容印刻在我的脑海中。

多邻国常常表扬我：在我连续几次答对问题时，完成当日的大量课程时，抑或从因马虎犯下的错误中吸取了教训时。在完成课程时，多邻国会弹出一个全屏的庆贺窗口，画面上有一个宝箱，箱子的盖子上下开合。此外，这款APP还会通过各种积分计划来提示我进度如何，通过电子邮件和推送通知来鞭策我继续我的课程计划，抑或是拿积分作赌注，激励我继续下一周的学习。我攒下了大量无用的积分，且无比珍视这些积分。

我并不精通多门语言，但我却用尽各种方式学过许多语言：课堂、导师、教材、录音、小卡片、软件等等。学习语言的过程一直很痛苦，直到有了多邻国。我总是期待上课，而且我的确学到了意大利语。我一边在家里四处走动，一边自信地说着如何在靴子里藏刀，我的硕士论文的截稿日期是何时，以及关注人们的意愿的重要性——多邻国给出的例句的确涉及了一些奇怪的领域。但我坚信，这一切会让我在旅行期间更好地使用意大利语。

在去往罗马的前一周，我的妻子Laurie对我进行了一场小测试：假设你在罗马市外的机场里，此时的你想要去市中心，你该怎么提问？我瞠目结舌。各种单词和词组划过我的脑海，但我无法组织出任何有用的语言。Laurie又给我换了个餐馆场景：“你们这有四人位吗？我想要两杯红酒。”我知道自己在多邻国上读到过这个句子中的每一个要素，但我实在无法将它们忆起，妄谈将它们组织成文。

我感到十分恐慌。我打开了多邻国，这时的我一下意识到问题所在：这款APP使我成了一个只会做选择题的意大利语使用者。在有一堆词汇可选的情况下，我甚至可以用正确的语序组织出一篇掷地有声的公文。但在没有提词的情况下，我和其他所有粗鲁的美国游客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尽管我已经学习了70多个小时。

但是，我还有一周时间。我给自己找了一本自学书籍，一本旅游用语书以及一本口袋字典，然后我便开始了恶补。有趣的事情发生了：我轻而易举地掌握了多邻国没能让我掌握的东西：语法、词汇，以及在典型场景下展开简单会话的能力——这是最重要的。通过大量的学习，我的确从多邻国学到了某些有用的东西——这款APP使我接触到了大量的词汇。我只需要再花极少量的时间钻研相关书籍，就能记住那些单词。此外，学习动词变化形式也变得轻而易举。

在罗马之行期间，我在大多数情况下成功地展开了支离破碎的简单对话。这款APP就是这样发挥作用的吗？

最近，我联系了Luis von Ahn，他是多邻国的共同创始人之一，同时也是该公司的CEO。我想知道，我的经验是否具有典型性。关于我不得不通过书籍习得会话技能的经历，我以为他会为多邻国辩护。结果，他笑着答道，多邻国发挥的正是预期的效果。他告诉我，“对于想要自学一门语言的人而言，最大的问题在于如何坚持下去。因此，我们为保持人们的积极性花费了大量精力。”

多邻国几乎是一款众包APP，APP内的教学内容大多是由志愿者搭建的。2750万月活用户的行为不断被加以分析，从而判断哪些练习、句子以及技术有助于提升用户黏度、加快用户学习速度。Luis von Ahn还告诉我，最大的挑战在于，课程难度的提升往往能提升用户的学习速度，但也会增加用户的退出率。他解释道，“相比提升学习效率，我们更倾向于提升用户黏度。如果一名用户退出学习，那么他的学习速率就成了0。”

这两者间的关系解释了多邻国为何是美国目前最有人气的语言学习APP。Luis von Ahn提到，在其他国家，语言的学习对于与伙伴、家人的沟通以及工作上的交流至关重要，学习英语是摆脱贫困的重要方式。“在美国，约有一半用户对学习语言并无太多热情。他们只是想找糖果消消乐以外的东西来打发时间。”

哥伦比亚大学游戏研究实验室（Games Research Lab）主任Joey J. Lee于2016年对50款语言学习APP进行了一项研究。据他推测，多邻国等工具的成瘾性更多来源于其商业模式而非语言学习本身。多数APP在语用学的应用方面有所欠缺，Joey J. Lee解释道，“这里说的是基于现实场景的学习，比如餐馆、访谈、等公交。多数APP缺乏类似的内容。”

在我听来，这一切很合理。Babbel是多邻国的一款竞品，其首席产品官Geoff Stead印证了上述观点。他告诉我，“最能帮助人们学习语言的是沉浸式的环境。在那样的环境下，人们往往会努力发言。我们的目的在于让你在那些场景中有发言的信心，并尽快达到一定的水平。”

事实上，Babbel的用户规模仅为多邻国的十五分之一。从这一点来看，其问题更多在于那些练习句子翻译的多选题，而非成瘾性。Geoff Stead坚持认为，他们的方法能给用户带来更多好处。他说道，Babbel的大多数课程都是在帮助用户培养应对社交场景的能力（与人会面、旅行、点餐、点饮料），以期点燃用户对进一步学习的兴趣。“一旦形成循环，我们就会用上更多经典的认知学习法，”比如更多的词汇和语法。

问题在于，我是一个整天玩糖果消消乐、需要真实语境的人。如果我换掉众包式的多邻国，改用提倡实用性、教授“公交车什么时候来”之类内容的Babbel，我还能在APP上花费70多个小时，学到多邻国教给我的那些东西吗？

在未来，我或许无需面对这样的抉择。多邻国一直在推出新功能：播客、用户间的社交互动以及基于用户特点的导语——这一切的目的都在于让APP内的语言学习情境更真实，同时使用户更易上瘾。Joey J. Lee预测，语言学习APP最终会接入基于人工智能的聊天机器人，这些机器人会带领用户参与真实的对话。微软已在提供一款叫做微软学中文（Microsoft Learn Chinese）的APP。我尝试了这款APP，但它似乎仍存在很多问题。

研究语言习得的马萨诸塞大学语言学教授Tom Roeper提出了异议，他的观点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告诉我，这些APP不太可能在短期内拥有人类老师所具有的优势：抓住学生注意力的能力，以及根据个人进度、难点和兴趣不断调整课程的能力。他说道，“语言学习中有许多与环境相关的因素，一款APP很难顾及到上述所有因素。”

不过，当你在露营期间恰巧有空时，老师恐怕无法来到你的身边。

（翻译：王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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