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也是一种流行病。有报告称，30%的成年人睡眠不足，在65岁以上的老年人群中这一问题则更普遍，甚至连很多儿童也无法一觉睡到天亮。不少专家将这些睡眠问题归咎于现代生活的过度刺激——人们昼夜颠倒的不良作息以及噪音、光污染和屏幕依赖等外界干扰。

这种说法看似有理有据，但其实经不起什么推敲。我从一位睡眠专家那里了解到，临床实验中人在蓝光（也就是电子产品所发出的光）照射下产生睡意的时间比无蓝光照射状态下只推迟了十分钟。尽管如此，不好好睡觉对健康仍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严重缺觉会引发精神错乱、认知损害、焦虑，加剧潜在的胃病、肺病及心脏病，还可能导致肥胖、智力下降以及抑郁症。

据我观察，越来越多的失眠患者不再寄希望于正规医学治疗，而更愿意尝试冥想、认知行为疗法（CBT）、“睡眠卫生”以及安眠药，并且还在持续寻找更立竿见影的对策。我写《失眠》（Insomnia）这本书就是希望能够以正视听。我从自身的失眠经历出发，毫无保留地记录了所有烦躁、亢奋和颠覆常识的瞬间。我在书中提出了一些关于“为什么这么多人都睡不着觉”的问题，这些问题也让我开始思考人类欲望的本质和思维的习惯。

下面是几本我失眠时会去翻看的书籍。它们帮助我了解如何与内心深处的恐惧对话，也是我渴望与灵感的源泉。

1.《温暖舒适：床的历史》（Warm and Snug: The History of the Bed）

对失眠患者来说，睡眠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在今天，睡觉不再只是例行公事或纯粹的生理需求，而被人们赋予了额外的意义。若要问人们为何如此迷恋睡眠，答案就藏在卧室里。赖特在书中回顾了床的前世今生，详尽介绍了几乎所有类型的床：板式床、箱式床、双层床、带蓬盖、床幔的四柱床、吊床、皇帝床、硬板床、钢丝床、宿舍床、护理床以及现代床垫。赖特惊奇地发现，弹簧床垫这项简单的发明已经很有年头了——1857年便已问世。矛盾的是，舒适的体感也没能改善人们的休息质量。

2.《一天的结束：夜的历史》（At Day's Close: A History of Nighttime）

作者通过摘录以前失眠者的日记和私人信件，东拼西凑出了这本书，向我们展现了失眠者是如何度过夜晚的。其中最有名的失眠者名叫塞缪尔·佩皮斯（Samuel Pepys），他在夜间进行了一系列奇葩活动：与人开玩笑、辩论、看书、理发、约朋友吃饭……本书的亮点在于揭秘了长达8小时的睡眠时间里不为人知的故事。作者针对“前现代方法”（即先睡一轮，再睡一轮：天黑就睡，天亮就起，等下次困意来临时再去睡）的讨论，在被失眠搞得身心俱疲的我看来，就像是前资本主义式的涅槃。

3.《梦的第三帝国》（The Third Reich of Dreams）

贝拉特选择成为社会学家完全是机缘巧合。她曾是一位定居在维也纳的犹太裔记者，由于长期梦到自己遭到枪击、折磨、割下头皮的经历，她开始思索那些曾处于纳粹的恐怖统治下的犹太人是否也会被类似的噩梦困扰。于是，她开始收集他们的梦。在此过程中，她发现这个国度的人有着共同的梦魇，在严苛与压迫的统治之下集体陷入了自我怀疑以及自责的偏执妄想。贝拉特向人们展现了一个持续蔓延的集体梦魇。这是一本让人看了就忘不掉的读物。

4.《罗盘》（Compass）

也许是受到了普鲁斯特的启发，埃纳尔的这本自传体小说从一个不眠之夜展开，叙述者正被青春期的爱欲纠缠。这本书中提到的概念很精彩。作者的语言和情节都向我们传递了一个信息：失眠就像搭桥一样。在东西、水陆、日夜、意识与潜意识之间摆渡，最终通过挖掘痛苦的回忆，在现在和过去之间架起桥梁。

5.《睡人》

1917年，一种奇怪的瘟疫席卷世界，使得数以千计的人高烧不退、产生幻觉，进而长睡不起。40年后，通过对得过这种病的幸存者的研究，神经学家发现，左旋多巴可以用于唤醒长时间昏睡的患者，副作用是患者会间歇性狂躁失眠。其中有些像瑞普·凡·温克一样温驯胆小的人患上了失眠，进而愈发衰弱、极度敏感、话痨且自来熟，有时甚至以救世主自居。

6.《睡眠失守》（The Fall of Sleep）

阅读这本书时，读者能够领略到典型的法国学术写作风格——循环论证、自我参考和晦涩的语言。全书读起来像一个白日梦，仿佛作者的行文思维是建立在梦中的逻辑和景象上的。在读到“失眠是对夜晚的占领”这句话时，我被打动了。确实如此，失眠冒昧地闯入、渗透并侵占了我们的夜晚。书中充满了犀利的洞见，很多观点与我不谋而合，比如这句：“（失眠时）我无法歌唱或发声，只能独自默默忍受漫长的夜晚。这个过程实在太过难熬。”

7.《认识夜晚：失眠之诗》（Acquainted With the Night: Insomnia Poems）

读这些小诗就像服用维生素，每首都能为心灵带来慰藉，让人不再感到孤独，因为失眠之人最需要的就是陪伴——当我们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时，却无人可以依靠。这本诗集妙在编辑斯帕尔把普拉斯和普希金放在一起，又把奥登和毕肖普放在一起，恰如其分地把诗人和失眠患者联系起来，给读者以共鸣：二者都以自身足够清醒、能看清眼前一切为傲。

8.《夜路：哲学、文学与电影》（Night Passages: Philosophy, Literature and Film）

这本书洋洋洒洒500页，内容丰富，用事实说话，千锤百炼出精品，作者几乎搜罗了作家与艺术家创造出的所有关于夜晚的比喻。布荣芬引申出了夜晚的道德，对其诱惑、掩饰、算计和揭露的本质非常感兴趣。黑色电影那一章尤其精彩，作者审视了神以何种形式存在于我们身边（以及我们的故事中）：神是隐秘的艺术，因为它永远都在暗处，而在黑夜的灯光下，缺乏英雄气概的主角想要控制局面的野心蠢蠢欲动。这本书的亮点在于夜间的暗流涌动：越界、擅闯和诡计……

9.《睡眠的诗意》（The Poetics of Sleep）

这本书的标题套用了加斯顿·巴什拉的《太空的诗意》（The Poetics of Space）。睡眠就像太空一样，我们都无法掌控，其缺席亦同理。沃瑟姆的问题是我们应如何描述睡眠的哲学——鉴于哲学研究意识，而意识是人入睡时必须要断绝的东西。本书引述了众多大咖的观点，如弗洛伊德、梅洛·庞蒂、列维纳斯、柏格森、莫里斯·布朗肖，还探讨了许多问题：梦是何种思维形式？睡眠代表着一种怎样的缺席？睡眠中是否存在社会？梦中是否存在现实？

10.《我们为何会做梦？》（Why We Dream）

作者在总结了学界关于梦的科学研究的最新成果后，接着论证了快速眼动睡眠（REM）的重要性，特别是它能够帮助人们修复情感创伤的作用。也许失眠患者未来不会再为睡不着而苦恼，而是转而关注不做梦这回事了。

（翻译：张璟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