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先搞清楚一点：海狮本应生活在海里。

但是，自1990年代起，越来越多的雄性海狮被美国西北部的威拉米特河吸引。它们从南加利福尼亚州大老远地游到俄勒冈州，然后逆流而上100英里，最终来到一处宽阔的瀑布——威拉米特瀑布，这是周边最大的瀑布。为完成一趟极其耗费体力的产卵之旅，三文鱼需要洄游至此，并最终跃上瀑布的上游。因此，海狮能在这里享用到一顿扎扎实实的大餐。

关于三文鱼，野生动物学家Sheanna Steingass介绍说，“它们几乎毫无防备。”她想了想，随后解释道，“它们是一种很容易被捕食的鱼类。”每只海狮一天都会吃3至5条三文鱼。

这个故事或许展示出了海狮的非凡智慧以及它们适应在河流中生活的能力。然而，在整个北美地区，三文鱼的数量正在锐减。在1970年代，洄游至威拉米特瀑布的硬头鳟（steelhead）数量约为2.5万条，但到了2018年，这一数字仅为数百条——这种情况对三文鱼而言非常危险。数年来，俄勒冈州的鱼类与野生动物部门一直在尝试用各种非致命性的方法驱赶海狮，但这些方法均未奏效。负责该部门水生哺乳动物项目的正是Steingass。如今，这个部门决定自去年12月起对海狮采取“致命性的驱逐”措施。在1月中旬，它们已在威拉米特瀑布捕获了5只海狮，并对它们实施了安乐死。

杀死一种动物以保护另一种动物的做法一直以来都颇具争议。美国人道主义协会（Humane Society of the United States）等动物权利保护组织谴责了捕杀海狮的做法，称这是在真正解决三文鱼问题的道路上误入了歧途。的确，过度捕捞、对于三文鱼栖息地的破坏、建设阻挡三文鱼洄游的堤坝、渔场设置上的失误等一系列人类活动导致了当下这种不容乐观的状况。对于当下的消极状况，各方已有共识。

来自哥伦比亚河跨部落鱼类委员会（Columbia River Inter-Tribal Fish Commission）的资深渔业科学家Doug Hatch说道，“如果一切都处在理想状况下，如果一切都保持原样，那么这个问题根本就不会成为问题，因为曾经的哥伦比亚河里有1600万条三文鱼。”海狮的胃口几乎不会造成任何问题。一切都是因为人类极大地打破了自然界的平衡，因此我们不得不采取捕杀一定数量的海狮这样激进的方法来弥补这一切。

不过，这已不是第一次有类似的事件发生。在1980年代，一只被称为Herschel的海狮开始出现在西雅图市巴拉德水闸（Ballard Locks）的入口附近。这道水闸使得所有的鱼都不得不游经一条狭窄的通道，这对Herschel而言是极大的利好。它一直在这条充满食物的通道附近徘徊，时不时地捕捉硬头鳟（硬头鳟其实是虹鳟鱼的一种，但因为这种鱼河三文鱼极其相似，因此曾被与三文鱼归为同类）。很快，其他海狮也加入了它的行列。

1972年颁布的海洋哺乳动物保护法（Marine Mammal Protection Act）禁止杀戮、捕捉以及骚扰海狮。但巴拉德水闸附近的海狮吃掉了太多的三文鱼和硬头鳟，而这两种鱼类的数量本已在下降。因此，为驱赶名为Hondo、Big Frank和and Bob的三只海狮，野生动物管理人员于1995年申请了联邦豁免令，因为这三只海狮造成的问题尤为突出（当时，Herschel已不再来到水闸附近捕食，原因可能是它已经死亡，或是找到了其他的捕食场地）。这三只海狮被带到了海底世界，野生动物管理人员认为至此问题已经宣告解决。

在2000年代上半叶，大量海狮开始聚集在邦纳维尔大坝（Bonneville Dam）附近。和威拉米特瀑布相似，这处大坝也位于俄勒冈州，但它位于威拉米特瀑布上游约100英里处。和巴拉德水闸附近的情况一样，邦纳维尔大坝附近的鱼必须经过16条通道中的一条以完成洄游，这使得它们轻而易举地称为了海狮的盘中餐。Hatch说道，如果你能在大坝旁驻足仅15分钟，你便能看到3至10条鱼被捕杀。

邦纳维尔大坝附近最初也只有几只海狮。第一只发现这里的海狮大概是追着一只三文鱼逆流而上，从而幸运地撞见了一顿自助餐。随后，它带着同类回到了这里，后者又带着更多的海狮来到这里。如今，约有100至200只海狮在邦纳维尔大坝附近捕猎。科学家还专门研究了后天习得的行为是如何在雄性海狮间扩散开的，他们比较了信息和疾病在由雄性海狮构成的社交网络中的传播情况，并得出结论：对于疾病，应当在大规模传染爆发前及早介入。

Steingass表示，正因如此，威拉米特瀑布的问题必须得到迅速的解决。如果更多的海狮发现了这处易于捕猎的场所，那么鱼类与野生动物部门可能最终不得不杀死数百只海狮，而非目前在那附近捕猎的四十几只海狮。她说道，“我们希望能有一个对三文鱼和对海狮而言都更好的结局。”这种解释基于冷冰冰却又无懈可击的数学统计，但也基于一种认识——海狮是一种聪明且懂得社交的生物。

不仅如此，海狮还是一种颇具毅力的生物。在威拉米特瀑布和邦纳维尔大坝，野生动物管理人员尝试了各种方法以吓跑海狮。他们不仅使用过“海狮炸弹”——一种能够沉入水中并爆炸的炸弹，还驾船驱赶过海狮。Hatch说道，他们甚至还在邦纳维尔大坝捕捉过海狮，然后把它们放到500英里外的海中。但仅在几天之内，同一批海狮又会回到原地大啃三文鱼。他说道，“事实是，吃到鱼这件事是一种极强的正向激励，很难想到一种强度与之匹配的惩罚措施。”

12月，美国国会通过了一项两党一致拥护的法案，这项法案批准了采用致命性手段驱赶海狮的行为。目前，这项法案还未完全生效。在它生效后，渔业管理人员不再需要观察到一只海狮有五次捕食三文鱼的行为后才对它实施安乐死。在太平洋西北地区（指美国西北部临太平洋的地区，而非太平洋的西北部地区）内，州和部落的渔业管理人员都可以申请使用致命性驱逐手段的许可。对于海狮的限量捕杀是三文鱼保护领域中最突出、最具争议性的问题之一，但Steingass和Hatch都表示，这一问题是栖息地恢复和大坝拆除等更宏大问题的一部分。如果海狮吃掉了所有的三文鱼，那么其他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海狮的数量也一度减少过，但在海洋哺乳动物保护法的庇护下，它们的数量重新上升。这只是人类在试图保护庞大、一切彼此联系的生态系统的过程中面临过的挑战之一。在你解决了一个问题时，新的问题便随之出现——一切都是按下葫芦浮起瓢。最终，我们只好制定出一套允许渔业管理人员捕杀海狮的政策。

在这个被人类改造过的世界里，聪明的海狮们找到了得以大啃三文鱼、繁衍种群的巧妙方法。不过，当规则发生变化时，它们曾经的锦囊妙计恐怕就不再显得那么明智了。

（翻译：王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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