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傅适野

编辑：朱洁树

『思想界』栏目是界面文化每周一推送的固定栏目，我们会选择上一周被热议的1至2个文化/思想话题，为大家展现聚焦于此的种种争论与观点冲突。本周的『思想界』，我们关注罗马尼亚数学大师杯竞赛中国队的全军覆没以及胖鸟电影网被封。

奥数大赛中国队全军覆没：都是“禁奥令”惹的祸？

2月25日闭幕的罗马尼亚大师杯数学竞赛中，中国队无一人获得金牌，最好成绩是获得银牌的第15名，总成绩中国队排名第6。这项赛事是我国以国家队名义组队参赛的三项中学生数学国际赛事之一，也被认为是中学生数学竞赛中难度最高的。作为奥数强队的中国队，最近几年都没有取得好成绩。相比之下，美国队这一次有五人拿到三枚金牌，从比赛结果来看，中国队与美国队、韩国队的水平存在显著差异。这个成绩与中国一直以来“奥数大国”的形象形成强烈反差，引发很多网友的不满。有人将此次“全军覆灭”归咎于此前国内的禁奥令，即教育部取消奥赛和升学挂钩的规定。也有相反意见认为，此次比赛失利的原因主要是参赛选手训练不足、经验欠缺，与国内打压奥数无关。关于禁奥与否的讨论，又可以和素质教育联系起来。对于各类竞赛的限制真的能够有效遏制教育领域的恶性竞争吗？所谓的“减负运动”究竟是对学生的真正解放还是将学校内的负担转移到校外培训班？如果将教育交付市场、交付资本，会造成新的阶层分化吗？

在发表于“澎湃评论”的文章《“数学大赛中国队全军覆没”：不必恐慌也不要反智》中，评论员西坡指出，不管是谴责禁奥令，还是将比赛失利看做是“素质教育”的胜利，都是极端而不可取的反映。前者功利心过重，后者则趋于反智主义。作者认为，此次失利在多大程度上反映了中国学生的数学水平，这需要听取专业意见。此次比赛的领队瞿振华表示，第三题中国队没有选手做出来，这体现了学生在遇到一些高等背景的组合问题时视野不够宽阔，“我的感觉，学生从初中进入高中以后的基础，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扎实。”因此西坡认为，普罗大众在看到“中国队全军覆没”这种言论时没必要大惊失色，这件事也不能成为否定禁奥令的依据。禁奥令的目的在于刹住“全民奥数热”，否定那种将奥数和升学挂钩的方式，绝不在于否定奥数和数学教育本身。而奥数教育，目的在于在茫茫人海中识别和挑选出有天分的孩子，经过系统训练和专业指导成为有用之才。

在发表于“腾讯大家”的《作为一个奥数金牌选手的家长，我坚决反对快乐教育》一文中，作者侯虹斌认为，在承认打压奥数这一事实的基础上，一两次比赛的输赢并非重点，重点在于奥数这样对学生的强化训练和对优秀学生的培养机制，是否理应成为“严打”对象？侯虹斌首先现身说法，作为一位奥数金牌选手的家长，她陈述了自己让孩子学习奥数的原因。在侯虹斌看来，奥数并非提前教学和海量刷题，它的终极目标是强化学生对数学和逻辑的深度理解。而这种理解甚至能帮助一个人理解诸多社会问题。即便搁置奥数教育，普通人学数学有用吗？侯虹斌笃信数学是自然科学之母，是物理、化学、生物、经济等很多学科的基础，也是科技力量的重要基石，任何一项科技的运用和实践都与数学有关。同时，不仅是理工科，文科也需要数学。西方的语言学建立在语言频次和统计数据之上，法律与逻辑学密切相关，经济、金融更离不开数据和模型。侯虹斌因此指出，反对数学，反对那些没有立竿见影的生活效用的科学，就是反智。而作为通往数学的更聚焦、更强力的切入点，虽然奥数并非适合所有人，但如果堵死这条路，必定会造成巨大损失。

侯虹斌接着追溯了奥数在国内减负和素质教育的呼声下被打压的历史。早在2001年，教育部就发布过奥数禁令。2018年3月，教育部又下达《通知》，全面取消体育特长生、中学生学科奥林匹克竞赛、科技类竞赛等全国性高考加分项目。侯虹斌认为“减负”可以理解，但不应该一刀切。奥数这种为10%甚至是1%的群体准备的学习训练，并不适合普适教育，因此曾经风行的“全民奥数热潮”有一定的盲目性。但这并不意味着否定奥数教育存在的意义。基础教育和优异选拔，本身就是两条平行线。

而在基础教育方面，一刀切式的“减负”风潮实际效果又如何呢？侯虹斌认为，如今减负的意义变成要求所有学生向最低标准看齐——只要学习不超过最低标准，学生就没有负担，“应试教育”就变成了“素质教育”。然而，这只是理想状态。实际结果是，学校课程的缩短和降级导致了校外补习班的风行和升级。原本在学校里能够学到的知识和接受的教育现在需要花大价钱在校外培训班获取。一旦这种对于知识的获取交给市场支配，则会导致不同经济状况的家庭之间的孩子差距越来越大。

发表于“腾讯大家”的另一篇评论《没有快乐教育的共识，中国教育还要输多久》中，作者唐映红从一名教师的视角出发，给出了不同的声音。唐映红指出，历史上中国组队参加各类中学生学科奥赛（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物理、化学和信息学竞赛），曾经以碾压式优势垄断榜首。这些既往的优异成绩也是社会舆论对于此次中国队在罗马尼亚铩羽而归感到愤怒和失望的主要原因。但即便中国在这些奥林匹克竞赛上取得佳绩，近40年中国教育也并没有培养出数学菲尔兹奖得主，诺贝尔物理学、化学与经济学奖得主。为何青少年时期的辉煌总是昙花一现，成年后就走向迅速平庸？为何在一个曾经“全民皆奥”的社会，数学却无法创造像乒乓球那样的辉煌？而即便创造了辉煌，中国这种层层选拔、集中训练、挑选最优选手参赛的机制，比其他国家全凭个人兴趣自掏腰包参加培训的选手多拿金牌，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唐映红也指出，从孩子的角度看，这种强迫式的、并非基于兴趣爱好的教育模式，非但不能给孩子带来快乐，反而加重了孩子的厌学情绪。即便是代表中国参加国际奥赛的、被视为绝顶天才的人物，如柳智宇和付云皓，在进入大学之后都不同程度地产生了厌学情绪。也正是基于这种情况，“素质教育”这种相对于“应试教育”的提法才是十分必要的。唐映红也指出，受到国外教育风潮的影响，如今“快乐教育”也被提上日程。“快乐教育”并非望文生义的玩乐，而是对教师和学校提出更高的标准，即教育建立在使孩子感到快乐的基础上，寓教于乐。

胖鸟电影被封：游走在版权灰色地带的资源网站

上周，社交网站上传出电影资源网站“胖鸟电影”站长小生被拘留的消息。微博大V、认证为影评人的“猫叔Mack”随后发布微博，证明小生被拘留事件属实。猫叔Mack在微博中称，小生是因为版权方起诉被拘留，小生女友不敢告知小生父母，正在筹集15万元罚款。中国影迷喜爱的胖鸟电影网站也已确认被关停。3月2日，小生本人发布微博，称：“对不起，我确实犯法了，侵犯了著作权，我自己深知自己的错误，已经主动承认自己的违法行为。非常谢谢大家的帮助。”至于小生究竟侵犯了哪家公司的版权，目前尚不明确。

胖鸟被封、小生被抓的消息一出，引发了网民、尤其是影迷的一阵哀嚎。胖鸟电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网站？它有何特别和特殊之处？在发表于微信公众号“小旗看电影”的《写在胖鸟电影倒掉之后》一文中，作者认为胖鸟电影是近两年迅速崛起的资源网站中最好的一个。它不但影视资源更新快，分类清晰，而且难得的是建立了一个庞大的经典老电影资源库。一些冷门的、小众的、年代久远的电影在胖鸟上都可以找到。微博上有很多网友都谈到了自己在胖鸟找到心仪老片时那种意料之外的惊喜。

这并非此类电影资源网站第一次面临问题了。2014年11月，人人影视这个2004年由加拿大一群留学生创建的影视资源分享社区五台服务器被查封。人人网也在2010年下半年首次遭遇查封，后通过网友捐款，重新购买服务器，一个月之后满血复活。同年12月，另一个影视资源网站射手网正式关闭。2016年，提供BT和磁力下载的“BT天堂”网站负责人在苏州被江苏淮安警方抓获，两名中国籍“澄空学院”字幕组成员也在京都被日本警方以涉嫌非法侵权传播动漫作品逮捕。在胖鸟电影被查封之后，电影首发站的网页也显示正在维护中。如果往前追溯，则有资源大站VERYCD的倒台。彼时VERYCD借助P2P这一媒介汇集了海量影视、音乐、书籍等资源。

字幕组、影视资源网站甚至是游戏汉化组，这种诞生于互联网时代的新生现象，是民间自发的团体组合。影视爱好者们依据自己的兴趣爱好，为国内观众搬运中文字幕以及影片资源，并逐渐在互联网上形成了一个以兴趣爱好为基础的、虽未曾谋面但却粘合度高的团体。字幕组以及影视资源网站从2000年左右开始兴起。2006年美剧《越狱》的热播让字幕组逐渐走进大众视野。《越狱》引发的观影热潮也让《纽约时报》聚焦中国字幕组这一特殊的存在。在名为《打破文化屏蔽的中国字幕组》的报道中，字幕组成员被称为“打破文化屏蔽的人”。但好景不长。2009年，包括BTChina在内的530余家视听网站因“无证上岗”被广电总局叫停。2010年下半年，由于涉嫌版权问题，人人影视的服务器首次被没收。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个人制作，并且不以营利为目的，仅供学习交流研究使用的作品，并不触犯中国现有的版权法律。但是在网络上公开的传播则构成了对原作品版权的侵犯，有侵权嫌疑。个别字幕组在片子中插播广告，并谋取商业利益，已经严重触犯了版权法。

在2016年9月发表于“虎嗅APP”上的文章《“BT天堂”负责人、“澄空学园”字幕组成员被抓，都在走钢丝，它们有啥不同？》中，作者区分了影视资源网站和字幕组的不同。文章指出，和“BT天堂”类似的很多影视作品资源下载网站都采用BT（BitTorrent）下载协议，一种P2P（Peer to Peer）技术。当多个用户同时从BT服务器下载文件时，BT技术根据实际情况让用户从其他用户的机器中下载内容。也就是说，下载资源的人同时也成为了资源提供者。而不管是人力运营还是服务器成本，提供“免费下载”的资源网站本身是需要资金维持运营的，于是有了不同的盈利模式，比如广告、捆绑下载、付费会员等等。也有一些是PT（Private Tracker）资源分享网站，强调私密小范围下载，上载量决定用户权限。但本质上它也是一种BT技术，相关网站也需要广告收入维系网站。而一旦这些网站有盈利行为，就涉嫌构成“侵犯著作权罪”。对于纯粹非盈利机构，仅因爱好而聚集、互传资源的网站，随着资源有效传播次数的累积，该类网站也有可能涉嫌犯罪。即便在注重版权的西方发达国家，也有众多提供盗版资源P2P下载的网站，它们也同样面临依法被关停的风险。比如世界排名前2的两家BT网站Kickass Torrents和Torrentz也于2016年7月被关停，引发外国网友一阵哀嚎。

字幕组的情况略有不同，但也无本质区别。他们快速高效并且无偿提供的翻译让他们成为网友心中高尚无私的奉献者，可字幕组也侵犯了作品的翻译权。如果字幕组没有获得版权方的授权，公开分享影片内容的行为很难引用《著作权法》中的“合理使用”作为免责理由，尤其是一些影片中还有字幕组添加的广告，这是有盈利目的的证明，无疑构成了侵权行为，而版权方是否追究则是另一回事。很多字幕组都会有“仅供个人学习交流”“请于下载二十四小时内删除”“不承担任何责任”的字样，但这些声明并不具备法律效应。具体的法律裁决还是要根据个案来判定。与此同时，值得注意的是，从商业实践角度来看，版权方一般都会把精力放在打击片源的盗版商，对字幕的盗版行为容忍度较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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