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一部手机落在了斐济的一辆出租车后座上。手机中的内容揭露了一场不同寻常的谋杀案。在手机录制的视频中，一艘木船倾覆在海洋当中，四名男子不断地挣扎。他们的周围是一艘艘渔船，但是，渔船上的船员并没有去救他们，而是朝他们开了枪。这些无助的人被一个接一个地射杀，周围的海水变成了红色。

这个残忍的故事出自《纽约时报》记者伊恩·厄比纳（Ian Urbina）所著的《法外汪洋》（Outlaw Ocean）一书。在这本书中，厄比纳调查了一个平行世界。这个世界跨越了地球表面的三分之二，但却几乎不受公众的监督。这个世界中充满了强盗、海盗、被奴役的船员、残忍以及忽视，很多人遭受着陆地上所有最残酷的折磨，丝毫没有赢得正义的希望。尽管好几艘船上的很多船员都目睹过杀人事件，但是，并没有人去揭露这些事件。厄比纳说，海商法甚至对此并没有要求。

他写道，“不幸的事实”是，“在许多海洋世界中，法律对船上货物的保护要比对船员的保护更好。”他认为，这种对人的漠视可以追溯到英国的习惯法。在高桅帆船时代，人们认为，死在海上是上帝的意志。从理论上讲，船只悬挂哪个国家的国旗，就要遵守哪个国家的法律。当时也有针对公海的海洋法。但是，船只几乎不会去执行这些法律。即使国家可以动用陆地警察，将侦探带到谋杀现场，但是，他们没有坟墓可以挖掘。正如一位调查员所说，“尸体直接就不见了。”

发现那部出租车上的手机后，斐济警方开始进行调查，但很快就匆匆结案。厄比纳对这起冷血的犯罪行为感到十分愤怒，因而最终与其他记者、非政府组织一起揭开了这桩案件的谜底。案件的遇难者是年轻的巴基斯坦渔民。2012年8月，他们在印度洋上与一些金枪鱼钓船只相隔很近。但是，他们并不清楚这起谋杀的动机。金枪鱼钓船的船长说，这些巴基斯坦人是海盗，撞上了他们的船，并且在水中杀死了他们的船员。但是，这些受害者并没有携带任何枪支。厄比纳推测，巴基斯坦人被杀是因为他们之间存在竞争。在本书付印之时，这起谋杀案还没有任何重获正义的迹象。其中一艘金枪鱼钓船也沉入了海底，或许掩盖了更多证据。但是，在这起案件中，并没有人获罪。对于厄比纳来说，最没有人性的并不是这起事件本身，而是手机上所留下的证据是意外被发现的。

在这些法外之船上，船长被杀，渔民经常互相殴打。免于惩罚是这本书的主要话题。公海上充斥着这些法外之船——在另一个国家的领海内捕鱼，船员欠着船东和中介人的债务。他们无法跳船，也无法抱怨恶劣的条件和危险的工作环境。当船东资金短缺时，这些船只通常会停泊在港口外，船员报酬低下，而且无法回家。大多数人来自最贫穷的国家，他们非常绝望。他们登船时就被拿走了身份证。厄比纳指出，如果在陆地上的工厂中发现了这种情况，那么这种事情就会“立马引起愤怒，接受刑事调查，消费者也会进行抵制”。但是在海上并非如此。

厄比纳花了五年时间来调查此事，其中三年都在海上，从一个海洋到另一个海洋，好几次都冒着生命危险在暴风雨中穿梭。他经常会遇到全副武装的可疑船员。他学会了尽可能只占用一点点空间，什么话也不说，直到船主适应他的存在。有好几次，他需要穿过重重海浪，才能抵达离岸100英里的会面地点。因此，他首先必须要找到一个愿意并能够带他到那里的人。他所讲述的很多事情以前从未有人讲过。

他认为自己的征程其实是在探索“我们人类最坏的本能蓬勃发展的地方”。但是他也见证了“无与伦比的美丽和真正的奇迹”，遇到了一些“奇奇怪怪，但有时又充满英雄主义的人物”。在他的故事中，有些主人公是执法人员和志愿者，他们竭尽全力捍卫法律，就像过去在美国西部的警长一样。但是，持枪罪犯的数量远远地超过了他们。

“海洋守护者（Sea Shepherd）”是绿色和平组织（Greenpeace）的一个激进分支。在这本书的开篇，厄比纳与“海洋守护者”的环保主义成员一起追捕一艘非法捕杀犬牙鱼的拖网渔船（在餐馆里以智利海鲈鱼出售）。他们在南冰洋中跟踪了110天，行驶了11550海里。一路走来，他们躲过了恐怖的暴风雨，躲过了强盗渔船的撞击。这次胜利非常难得。被追捕的船只被迫抛弃巨大的渔网，并最终在西非海岸附近沉没。但是，在被圣多美（São Tomé）短暂扣押之后，这些人又被神秘地释放了。所以，这次胜利也只是部分胜利。

厄比纳还叙述了太平洋小国帕劳（Palau）所做出的努力。这个国家只能派出18位警察和一艘巡逻艇，却要保护规模相当于法国的沿海渔业。政府能够拦截非法渔船的唯一方法，便是借助环保主义者的帮助，在弗吉尼亚州的一家办公室监视卫星信号，并将指示传递给巡逻队——这种努力非常的英勇。然而，厄比纳这本书整体而言悲观的。帕劳很美丽，但它的周围是拿着国家补贴的偷猎船队，以及像德克萨斯州那么大的塑料涡旋。

海洋非常辽阔，但资源是有限的，不法分子的装备越来越完善。他们的装备能够告诉他们哪里有鱼。厄比纳指出，全球海鲜黑市的价值超过200亿美元。人的欲望是无法满足的。想一想，人们会通过捕猎鲨鱼来获得它们的鳍，而这仅仅是为了能够在东亚的婚礼上一道菜而已。这种屠杀会使得靠珊瑚礁为食的小鱼迅速繁殖，从而导致整个生态系统的崩溃。世界海洋资源面临着危机，海洋遭受的破坏日益严重，在这个危急的时刻，厄比纳揭开了这种全球性犯罪文化的面纱。

（翻译 尉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