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代的时候，我和朋友在寄宿学校会花几个小时沉浸在角色扮演游戏中。我们最喜欢玩的是“吸血鬼：化妆舞会”，我清楚记得在扮演了一下午不死恶棍的角色后，我经历了一种心理上的“宿醉”。我会花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摆脱幻想中的角色，在此期间，我不得不有意识地努力控制自己的举止和道德，以免在现实中陷入麻烦。

如果幻想角色扮演游戏都可以导致自我意识的变化，那么专业演员真正变成了他们所扮演的角色，特别是遵循俄国戏剧实践者康斯坦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Konstantin Stanislavski）的所谓方法派演员，会是什么样呢？

有轶事说演员会经历真实的自我与角色的融合。例如，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Benedict Cumberbatch）说过，虽然他喜欢扮演夏洛克·福尔摩斯这样复杂的角色，但也有“负面影响”，“我确实会被福尔摩斯这个角色影响，有时会感到有一种不耐烦的感觉。我妈妈说我拍夏洛克的时候更简单粗暴。”

悉尼大学戏剧和表演研究系的研究员马克·塞顿（Mark Seton）甚至创造了一个挑衅性的术语“后戏剧压力障碍”，用来描述迷失在角色中的演员有时会经历的困难，以及这种困难带来的持久影响。他写道，演员通常会为入戏而上瘾、依赖，甚至形成潜在的破坏性习惯。

但一些评论持怀疑态度。例如，纽约福特汉姆大学的塞缪尔·坎帕（Samuel Kampa）最近在Aeon上发文称，角色沉浸的概念被夸大了，演员“不会真正忘记他们是谁，因为他们的实际信仰和欲望是不变的”。

此前，关于演员是否真的在他们的角色中迷失自我的争论，在很大程度上只是猜想。但今年发表的两篇心理学研究论文提供了一些具体的证据，结果表明，演员所扮演的角色确实会深刻改变他们的自我意识。

发表在“Royal Society Open Science”上的一篇论文中，安大略省麦克马斯特大学史蒂文·布朗（Steven Brown）领导的团队，招募了15名受过方法派培训的年轻加拿大演员，并扫描了他们的大脑，同时根据演员的性别让他们分别扮演罗密欧或朱丽叶。演员们花了一些时间准备好并演绎阳台上的一幕场景，之后，他们躺进扫描仪，回答研究人员提出的一系列个人问题，比如“你会去参加一个没有被邀请的派对吗？如果你坠入爱河，你会告诉你的父母吗？”演员的任务是在构想角色的同时回答出脑海里的第一反应。

研究人员观察演员在扮演角色时的大脑活动，并与其他扫描结果进行对比。其他扫描中，演员们要么作为自己回答，要么以第三人称代表他们熟悉的人（朋友或亲戚）回答类似的问题。结果是，演员在扮演罗密欧或朱丽叶的角色时，会出现独特的大脑活动结果，也就是说，演员在入戏时也涉及到了对意图和情感的思考和/或采取另一个人的观点。

特别是在大脑前部和中线参与思考自我的区域中，表演会给大脑带来最强的钝化作用。研究人员说：“这可能表明，表演作为一种神经认知现象，是对自我意识的一种抑制。”另一个结果是，表演与位于大脑楔前叶的区域的少量钝化现象有关。通常情况下，这一领域的活动在集中注意力（如冥想）时会减少，研究人员推测这也许因为，表演时楔前叶活动的增减与表演角色所需的“表演理论家们所说的双重意识”有关。

事实上，这些第一次将神经成像用于研究表演的大脑扫描结果显示，失去自我的过程是很容易发生的。在这项研究中还进行了第四项测试，要求演员仅以他们自己的身份回答问题，但需要用英国口音。他们被明确指示不能假扮英国人的身份，但是仅仅模仿英国口音就会导致大脑活动类似于表演时的模式。研究人员说：“即使没有明确演绎某个角色，模仿中哪怕是手势的改变也可能是入戏和远离自我的第一步。”

这项认为自我很容易被削弱或遮蔽的研究，与最近发表在《The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Psychology: General 》上的另一篇论文的结果一致，该论文由梅根·迈耶（Meghan Meyer）带领的达特茅斯学院和普林斯顿大学的团队完成。研究人员要求志愿者首先对自己的性格、记忆或外貌特征进行评分，然后要求他们对另一个人完成同样的评分。例如，他们可能会对各种个人记忆的情绪性进行评分，然后对朋友或亲戚经历同样事件的情绪性进行评分；或者他们会评估有多少性格术语适用于他们自己，有多少适用于他们的朋友。

在从另一个人的角度进行评价之后，志愿者会再次给自己评估。研究者发现，每位志愿者的自我认识都发生了变化：他们的自我评估已经改变，变得更加类似于他们给别人的评估。例如，如果他们一开始说“自信”这个特征与他们自己关系不大，但认为这个术语非常符合朋友的性格。当他们再次评估自己时，就会倾向于认为自己更自信。值得注意的是，即使评估他人和评估自己之间过了24小时，这种变化仍然是显而易见的。

这项研究既不涉及表演，也不涉及专业演员，但是，仅仅花一些时间去评估另一个人似乎就会影响志愿者的自我意识。迈耶和她的同事说：“只是想着另一个人，我们就可能调整自我去变成那个人的样子。”鉴于这些发现，花费数周、数月甚至数年时间完全沉浸在角色中的演员可能会经历自我意识的剧烈变化，也就不足为奇了。

自我意识是短暂的，这项发现可能会让人有点不安，特别是那些努力建立坚定的认同感的人来说。但乐观来看，提高自己，至少是从更积极的角度看待自己，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容易一些。通过扮演或表演我们想成为的人，或者仅仅通过思考和花时间与那些体现了我们想要在自己身上看到的特质的人在一起，就可以让我们的自我意识以令人满意的方式发生变化。迈耶和她的同事写道：“当我们每个人都在选择与谁交朋友、以谁做榜样、忽略谁的时候，我们必须意识到这些决定不仅会塑造我们的社交结构，甚至会塑造我们的自我意识。”

本文作者Christian Jarrett是《Aeon》杂志资深编辑。

（翻译：李思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