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最初在武汉爆发，从那以后，男性患者的死亡率就一直高于女性。截至2月，根据中国官方数据，确诊的44672个病例中，男性死亡率为2.8%，而女性为1.7％。回看过去包括非典、中东呼吸综合征（MERS）甚至是1918年西班牙大流感等其他呼吸道流行病，男性在病魔面前似乎显得更为脆弱，原因在哪里呢？

新冠病毒之所以在男性和女性身上产生如此差异，很大程度是由于男性偏爱冒险的特质——举个例子，在中国，大约有一半男性是烟民，而有吸烟习惯的女性只占3%。如今疫情在全球扩散，凡有数据的国家（特别是英国和美国，不过奇怪的是这两个国家并没有按照性别对病例进行分类），男女分异就更为明显了。让我们看看意大利：新冠病毒的致死率在男性中达到了10.6%，而女性仅为6%。值得一提的是，意大利男女烟民的比例差距比中国小得多，分别是28%和19%。西班牙的男性患病死亡率更是高达女性的两倍。照这样看来，吸烟不能被列作新冠病毒造成两性致死率差异的罪魁祸首。

年龄和其他基础疾病（也就是在感染之前已出现的健康不良状况，包括糖尿病、心血管疾病和癌症）是病人最大的隐患，而在上了年纪的人群中，身患这些疾病的男性比例又高于女性。由于免疫系统和荷尔蒙的差异，男女性的抵抗力水平也有所不同，原因是雌性激素可以增强免疫细胞的抗病毒反应。

女性对新冠病毒的免疫反应更为高效，可能是由于X染色体上的许多基因能够帮助人类调节免疫系统。每一个人都会从母亲身上得到一条X染色体，然而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遗传自父亲的另一条染色体——如果是X染色体，则胎儿为女性，男性从父亲身上得到的是Y染色体。《更佳一半》（The Better Half）的作者，美国医学家沙龙·莫勒姆（Sharon Moalem）表示，正是这条X染色体决定了女性的免疫优势。他解释说，在女性体内的每个细胞中，X染色体数目是男人的两倍，因此其拥有的调节免疫反应所需的基因数目也双倍于男性。每一个细胞中只有一条X染色体在任何时候都处于活跃状态，而女性拥有的选择更多，这也让她们有了更好的盾牌来抵抗感染。

莫勒姆将拥有XX染色体的这种特性称为“女性遗传优势”。 他在最近的一条推文中写道，在疫情语境下，新型冠状病毒通过刺突蛋白与受体蛋白（ACE-2）结合，入侵人体细胞。由于这种受体蛋白位于X染色体上，因此人们的所有细胞都会拥有同样的ACE-2受体蛋白。这样一来，只要刺突蛋白能解锁一个受体蛋白，所有的细胞就都被卸下防线了。和男性不同的是，女性细胞中的两条X染色体承载着不同的ACE-2受体蛋白基因，这也就意味着新冠病毒想要入侵细胞，就得破译两套密码，难度相应提高。除此之外，一旦受体细胞被解锁，就无法正常履行职能。在这场疫情中，具体而言，也就是在感染后无法自行清除肺部积液。因此，男性一经感染，所有的受体细胞无一幸免，遭的罪就相对更大。莫勒姆认为，这就是女性的“关键优势”——携带两条X染色体的女性比XY的男性致死率要低。

这个理论十分值得玩味。在他这本带有颠覆性的著作中（写于新冠疫情爆发以前），莫勒姆还扩展了对XX染色体优势的分析，即女性寿命较长和孤独症发生率较低的遗传学原因。毫无疑问，女性患上X染色体相关家族遗传疾病（包括亨特氏综合征和色盲）的可能性远低于男性，因为她们往往还有另一条健全的X染色体。确实，就色觉差异来看，莫勒姆指出，拥有两条染色体也就意味着拥有了多样性，这样一来，可以让某些女性获得“视觉超能力”，得以辨别正常范围100倍的颜色。

话虽如此，莫勒姆在论述两条染色体对人体健康的保护性因素时，还是缺乏说服力。比如说他对自闭症和其他行为障碍的分析过程不够完善。繁杂多样的基因在大脑运作中所起的作用错综复杂，将差异归咎于一条染色体，这样的断言实属大胆。莫勒姆在2016年还出版了《重启DNA：解锁你的个人基因密码，为基因摄入营养、减轻体重并逆转衰老》（The DNA Restart: Unlock Your Personal Genetic Code to Eat for Your Genes, Lose Weight, and Reverse Ageing），此书也颇具争议。

除人们的遗传性疾病（如血友病）这样的生理原因以外，新冠病毒的感染和致死率还会受到文化、行为习惯、社会与环境因素影响。比方说吸烟的比例和洗手的习惯就存在男女差异，集体主义或个人主义的思维方式也影响了个体对社交隔离的认识。城市的污染程度有多高？你是不是护理人员？你所在的地区贫困程度如何，营养状况又怎么样？这些都决定着感染后的个体走向何方。而且正如我们所见，各种并发症也会增加死亡的风险，那么并发症的患病率会不会因为缺少一条X染色体而更高呢？在大多数情况下，比如说癌症和肺部疾病，莫勒姆都认为二者是有关联的。这种理论耐人寻味，值得学者进行进一步研究。

惊人的是， 莫勒姆在书中很少提到健康卫生条件和诱发两性健康差异的社会因素。当研究到两性在大脑层面的差异时，这种疏忽尤其成问题，毕竟历史上该领域的偏见长期存在。这位作者作为男性，一直被形容为“更强壮”“更具优势”的性别，这下成了弱势者——和历史长河中的女性处于同等地位——这无疑是一个转折点，在自我评估时难免会产生不适感。在过去的几年中，关于两性之间有一方存在内在认知和行为特质优势的种种论调，已经被各种研究和著作所驳斥。大多数时候，个体之间的差异和两性之间的差异程度不相上下。

最后，这本书大谈女性优势，让往常被埋没的女性科学家站到了聚光灯下，从这一点上看，还是非常值得称道的。莫勒姆的观点是，女性的成就被人们忽视，X染色体的重要性也长期得不到关注。即便是在今天，医学和药物学研究依然一边倒地青睐男性，这也造成了研究人员的盲点，错失了走向重大突破的交叉口，同时一些女性更是无法得到妥善的治疗。在新冠疫情期间，太平间里出现越来越多男性的身影，莫勒姆也提醒着世界，也许染色体正是值得我们研究、寻求出路的工具。

本文作者Gaia Vince著有《穿越火、语言、美与时间的人类演化史：“烧脑”猿的崛起》（Transcendence: How Humans Evolved Through Fire, Language, Beauty and Time）

（翻译：马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