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昂蔻
走进剧场,毫无装饰的全黑舞台上摆放着几件常见的乐器:钢琴、架子鼓、木色杖鼓、与古筝相似的牙筝和伽倻琴。
望着一览无余的舞台,我心中原有的疑问更加强烈了:为什么一场即兴音乐演奏会来参加戏剧节的演出。
然而,有谁能想到演奏家们用这几件寻常乐器,不仅为我们演奏了一场动听的音乐会,也为观众讲述了一个生命故事。
《神乐旅途》是韩国国宝级乐队新那维神乐组合为我们带来的一场即兴演奏,由《月影》 《同行》 《月光游戏》 《铃木》 《夜行》 《芙蓉山》 《东海》等乐章组成。虽然每一场音乐,似乎都会讲述一个故事,但从整体来看,《神乐旅途》似乎是在讲一个爱情故事里男女主人公的别离。
演出乐章的排序与风格具有一种内在的叙事性,讲述了一个女子对于过往爱情的回忆:寂静的深夜,月影之下,记忆突然涌上心头,女子仿佛看到了自己与爱人在月夜远行的往事。树木茂密,小路曲折,月光时隐时现……
直到《铃木》这一乐章,演奏中才出现了唯一的一次男女合唱。没有歌词的悠扬人声相互应和着,好像是两人在空旷的山间与回声玩乐。
可是同行很快就变为了夜行,女子一人重返充满记忆的地点。她在《芙蓉山》中的独唱表达了对情郎的思念:“我对他的思念啊......梦想像花儿一样凋谢了。”
终场曲《东海》则将这个爱情故事带到了另一个境界。该场音乐以中国观众熟悉的《沧海一声笑》的曲调开场,观众席瞬间发出了默契的笑声,剧场内的气氛也从有些怆然的寂静变得活跃起来。
逐渐激昂的乐声几乎可以使你看到海浪迭起拍打着海岸、冲撞着礁石的画面。月光下的大海尽显自然力量的原始美,未经雕琢却毫不促狭。观众的心境也变得更加开阔,似乎我们的生命可以由此变得更加洒脱,更加释然。
似乎每一个观众都可以看到《神乐旅途》为我们讲述的故事,以及故事中的主人公。但是,观众并不会被音乐所讲述的故事限制,而是会跟着音乐开启属于自己的旅途。
其实,所有的乐曲都不能被具体定义,也不能被拆分解读。它们共同和谐为一种境界,观众的身体虽然被固定在座位上,心灵却随着音乐在想象中的月夜远行。
在我看来,“旅途”才是整场演出的主题,尽管乐曲并没有给出我们一个明确的目的地。但这并不重要,因为音乐对视觉是一种解放,观众可以不被具象的画面裹挟,我们可以在自己脑海里的林中和歌、山间跋涉、海边驰骋。
这种非同寻常的音乐体验,让我对新那维神乐组合充满了好奇。查资料发现,这是一支由韩国籍年轻音乐家组成的实验性音乐演出团队。他们主要从韩国传统音乐中撷取元素,然后结合现代乐器和即兴演奏,赋予传统音乐新的定义。
他们的音乐带有很强的即兴性质,戏剧、爵士、舞蹈、多媒体等多种艺术表现形式随时都可能被他们用于表演,这大大增加了演出的叙事性。
整场演出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应该是演奏者们不时发出的感叹声,尤其是他们用韩语高喊出“干得好”的喝彩声。这种即兴的发挥实现了演奏者间的互动与情感表达,音乐会也不再是拘谨刻板的“严肃艺术”,而变得纵情肆意,酣畅淋漓。
演出中,他们也结合了朝鲜民族传统的说唱艺术板索里。这是一种“韩式史诗”,由一名歌者伴着鼓手的伴奏传达戏剧性的长篇故事。板索里是一种浑古的民间歌谣,由低沉的女声演绎,会产生一种类似咏叹调的悲怆感。
除了板索里,他们还会将萨满音乐融入乐曲中。其实,他们最为擅长的即兴音乐演奏本身就源自古老的萨满教仪式。在萨满音乐中,鼓声几乎是最为重要的表达。简朴粗狂、充满野性的鼓声,是信仰万物有灵的萨满教众与自然之神交流的的方式。
“鼓”这一打击乐器是板索里艺术和萨满音乐这两种艺术的一个结合点,所以在《神乐旅途》中,鼓具有很重要的位置。宏大甚至刻意嘈杂的鼓声,形成了一种神秘的节奏,这让人们更加专注于演出和想象。
我们生活的世界危机四伏、困境重重。
放眼世界,疯狂每天都在上演……
在如此险恶之下,我们如何寻找到自我?
我们如何寻找到自己的文化与力量?
我们怎么安抚那些需要抚慰的灵魂……
我们坚信音乐具有安抚这乱世的魔力。
——神乐组合
音乐确实具有震撼心灵的力量,演奏者们完全沉浸于音乐的魔力中。乐队的组织者,牙筝的演奏家申铉植赤脚登台,其演奏也达到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看着他跟随音乐打着节拍的双脚以及演奏时飞扬的头发,听着他发自肺腑的高喊与喝彩声,剧场仿佛不再是剧场,而是月光照亮的山涧,每一个人似乎都得到了音乐的净化。他就像是大自然的乐手,将天地间原有的声音传递。
常常有人评价韩国人的特性是“用力过猛”,他们胜负欲极强,语气夸张,一旦表达就要走到极致。
可有时候个人的勃发确实能够唤起一种感动,就像演出结束之后剧场内爆发的掌声,不止是给听到的音乐,也是给看到的音乐人。
《神乐旅途》也不只是曲中人的旅途,更是观众在音乐的遐想中所进行的一次自我旅途。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