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德国立法者在最近一篇推文中用了一个极其特殊的词语来描述她对于移民的担心。她表示，德国的民族认同已经受到了威胁，她喊出了“Umvolkung”这个词——大致翻译过来就是“民族转化”的意思。

这个词语上次流行时还是阿道夫·希特勒统治着这片土地的时候，多年后德国总理安吉拉·默克尔领导的执政党中的一位政客使用过它，并因此引起了轩然大波。然而这一推文还是表明这个词在德国的回潮——长期以来与纳粹相联系的半打词汇正卷土重来。

20世纪初，希特勒和他的宣传家炮制了一套有毒的词汇，用这些词汇宣扬种族纯化论，占有德国唯一的“真相”。如今，这些被纳粹当做武器的词汇在社交媒体、文学和政治抗议运动中再次出现，引起了一场关于语言在政治中的力量的激烈讨论，特别是当下大西洋两岸都涌动着民族主义潮流。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赋予‘集中营’正面的含义呢？”电视台讽刺家Hans-Joachim Heist如此问道。此前一名德国政治家为另一个词辩护——völkisch——它被纳粹党用来描述一幅种族纯化状态的美好图景。

右翼势力称赞这些从坟墓里掘出的词汇，认为这是对政治正确和战争罪恶感的胜利——同时也是对欧洲言论自由的认可。荷兰民族主义者基尔特·威尔德斯（Geert Wilders）因煽动了对摩洛哥人的仇恨情绪而被判有罪，欧洲的言论自由再次被置于聚光灯下。在约100万难民从叙利亚、伊拉克、阿富汗和其他地方——大多数是穆斯林——大量涌入德国的情况下，支持者们认为一种实事求是的话语正在成型，他们认为是时候唤回曾被纳粹党玷污的德语词汇了。

在后真实世界里，有些回潮的词汇是为了争夺所有权而不是真相。至少有一个词汇——Lügenpresse，即说谎媒体，是针对主流媒体的诋毁——这个词在唐纳德·特朗普竞选美国总统的过程出现于支持者的口中。在德国，这个词变成了反移民游行示威的固定搭配用语，它也是一个炸弹般的词语，被丢在Twitter和Facebook上的反媒体言论里。

然而，批评者认为，提高充满民族涵义词汇的使用频率其实是在试图给它们解毒——包括它们曾带有的种族主义观念。

作为语言政治工具，专家把它们和“另类右派”放在一起——这个新造的美国词语是用来重新描述白人至上运动的。然而，德国人只需要回到历史中就能找到民族主义词汇，而不需生造新词。评论家们认为，拥抱这些词汇的人玩的是一个害羞的游戏——对德国民族主义抛媚眼，而又没有公然地向希特勒致敬。

“如果有人现在跟你说‘胜利万岁’（Sieg Heil），很明显这个词与国家社会主义有关，”Georg Schuppener说，他是德国著名的语言学家和语言历史学家。然而现在出现的这些词“虽然最开始听起来不像国家社会主义，仍然有这方面的意味。”

所有这些词都早于纳粹出现，但是在被纳粹宣传后，这些词语在公众的心里已经被污染了。二战过后，有些词语还徘徊在啤酒桌和新纳粹主义圈子里。冷战时期，少数词语在社会主义国家东德找到了栖息之地。

但是在2014年，德国语言学家就意识到了民族主义词语的复兴。那时反移民组织Pegida就开始在全国范围内举行大规模的游行示威。两年之后，民粹主义和反对移民的德国新选项党（AfD）迅速崛起——加上默克尔的难民政策受到大规模的公众质疑——这些词从政客的口中翻滚而出，在社交媒体上四处飞舞，其阵势令许多德国人感到震惊。

在德国《世界报》9月份的一篇采访中，德国新选项党首脑弗朗克•佩特里（Frauke Petry）宣称，将“völkisch”视为种族主义词汇是“不恰当的简化”。尽管它曾被希特勒等人用于描述种族纯洁，她仍然据理力争，认为当代的德国人应该再次赋予这个词“正面的涵义”。

上个月，德国新选项党的议员Stefan Räpple将德国其他政党的同仁称为“Volksverräter”——或者“人民的叛徒”。作为纳粹德国官方攻击敌人的指控用语，这个词又突然出现在最近几个月参与反移民政治集会和抗议的示威者嘴里。比如8月份，右翼示威者奚落默克尔的副总理，把他称作“Volksverräter”。

希特勒的宣传部长戈培尔在1933年的一次演讲中，用“Überfremdung”（过度外国化）一词来谴责他所看到的德国人的智识生活已经被犹太人所污染的情况。今年，默克尔的地方选举支持率受损，默克尔领导的德国基督教民主联盟（CDU）和其姊妹党基督教社会联盟（CSU）中的保守反对者用这个词来定义德国公民对移民浪潮的恐惧和担忧。

“国家的身份丧失以及受到过度外国化已经引起了很多德国公民的担忧，”他们在声明中写到。

作家Akif Pirincci之前因一本关于猫破案的畅销小说而为人所熟知，今年，他又发布了新书，名为《民族转化——德意志人民是如何被悄无声息地替代的》（Umvolkung — How the Germans are quietly being replaced）。尽管Pirincci是土耳其裔，但他将自己划归为德国民族主义者。他的书攻击默克尔对中东或其他地区的避难者实施开放式移民政策。他提醒说，德国人在自己的国家正慢慢变成陌生人。

Ronald Gläser是一位在柏林的德国新选项党的政治家，他认为，将重新启用这些词语和它们以前被用于纳粹宣传相提并论是不公平的。

“我们中没有人刻意使用纳粹词汇，”他说。他试图解释这些词汇使用频率快速增加的现象，他补充说，德国人只是“害怕到了2040年，德国将会成为第三世界国家，占据德国人大多数的将不再是白人。”

然而，在一个对纳粹的任何回响都高度敏感的国家——在这个国家里，民族主义者想要有立足之地比在欧洲其他国家要难得多——使用这些词汇可能会有强力反弹的危险。比如，默克尔领导的CDU的议员Bettina Kudla在她反对移民的推文上使用了“Umvolkung”这个词，报复就迅速到来。

德国CDU和其姊妹党CSU的党鞭Michael Grosse-Brömer就将这篇推文描述为“无法用言语形容”。CDU的秘书长彼得·陶勃（Peter Tauber）公开谴责它“不管从内容还是语气上都完全不可接受。”10月份，Bettina Kudla在家乡选区的办公室被蓄意破坏。最后，CDU将不会任命她参加下一年的再选举。

但是她的“语言炸弹”也赢得了很高的称赞。

“因为‘Umvolkung’这个词而去和纳粹比较，这实在是太愚蠢了，”一位支持者——Peter Martin——在她的Facebook上写到。“21世纪，没有人会再去理会纳粹时代……未来是属于爱国者的。”

（翻译：汪云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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