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芙·沙法克（Elif Shafak）的新作仿佛有预知能力一般，汇聚了时下最热门的几个议题：性骚扰、伊斯兰恐怖主义、信仰与俗世的冲突、贫富差距，这些话题都出现在了《夜晚的三个女儿》（Three Daughters of Eve）一书中。这种时事相关性正是这位土耳其作家在她的祖国和全世界均受热捧的原因。埃利芙·沙法克现居伦敦，她的作品捕捉到了各种文化背景下的起起伏伏。当然，读者从她的前作《伊斯坦布尔孤儿》（The Bastard of Istanbul）、《爱的四十条规则》（The Forty Rules of Love）中就已经了解到她的故事叙述能力。

《夜晚的三个女儿》将一个跨度几十年的故事压缩进了一个夜晚。小说的背景设定在2016年春天的伊斯坦布尔，佩里（Peri）堵在了去参加高档晚宴的路上，失望渐渐使她的行为失控了，结果“就像落入了坏人手中的魔杖”，沙法克写道，“堵车把分钟拉成了小时，人们变得粗鲁起来，理智全部转化成了疯狂。”这种令人愤怒的、被迫的静止状态将人的思绪逼到了奇怪的角落。坐在方向盘后面，佩里·突然意识到“她具备杀人的能力”。

正在这时，一个合适的候选人出现了：一名乞丐从开着的车窗偷走了她的钱包。几乎没做任何思考，佩里条件反射般地冲出去追小偷。这一疯狂羞辱的行为导致她被袭击，甚至差点儿被强奸。但对她影响最大的，却是在追小偷的过程中看到钱包里掉出了一张旧宝丽来照片。“那是她在牛津上学时拍的照片，”沙法克写道，“她不能丢掉那张照片。”

这样的开篇奇异地将闹剧、危险、直觉和回忆结合在一起，将故事引向了之后截然不同的章节。在当下的时间线上，我们跟着佩里去参加晚宴，虽然她衣着凌乱且满身污渍，但她决心挡回其他人的关心。这并不难做到，因为晚宴的其他客人都是专注于自我的富人。凭借多年的练习，佩里得以耐心听他们抱怨穷人现状、宗教狂热、民主改革，也就是说，他们抱怨的是那些有可能危及富人特权的人。

我们马上意识到，这就是佩里大部分人生的状态。每隔一章，我们都被带回到佩里的青少年时期，她的母亲有着严格的穆斯林信仰，父亲持怀疑论。但佩里并没有在家族的争吵中选择跟谁站在一边，而是选择去寻找一个解决办法。“她开始相信自己扭曲的逻辑，如果她能让父母的信仰不互相排斥的话，她就有可能让父母之间的关系变得和谐起来，”沙法克在书中写道，“在获得关于上帝到底是什么的共同认知后，纳尔班特奥卢一家的关系就不会那么紧张了，全世界也是如此。”

剧透警告：她并没有成功。

但故事的发展始终离不开这个问题，包括她父母在家中的争吵，以及延展出来的神学难题：如何在邪恶混乱的世界里塑造一个善良强大的上帝？佩里是一个极具吸引力的女主角，因为尽管她不得不参与到这样对话中，她却并不偏袒任何一方。“有些人有着坚定的信仰，有些人坚定地保持着无信仰，而她处于二者之间。”

这种形而上学式的状态也许听上去有些理想化，但沙法克选择了一种充满激情和热情的方式来呈现小说中的想法。《夜晚中的三个女儿》描述了佩里在戏剧化情境中的挣扎，最终她选择去牛津大学学习。在那里，她和两个同学成为了好朋友，就像父母相处时一样，她不得不选择加入其中一个朋友的同盟。这三位来自世界不同地方的女儿开玩笑般地自称是“罪人、信仰者和迷惑者”。

三人之间虽有分歧，但她们共同感受到了宗教老师阿祖博士（Dr. Azur）的吸引力，而阿祖认为，自己可以激发关于新和旧信仰的讨论，最终化解俗世冲突。“他有一点儿像上帝”，阿祖意在把教条化的争论转化成为有关宗教本质的认识论问题。书中有一段内容就像是丽贝卡·纽伯格·德斯坦（Rebecca Newberger Goldstein）的出色小说《关于上帝存在的36个问题》（36 Arguments for the Existence of God），但我更期望阿祖的诠释能够再深入一点儿。最后，我意识到这正是作者的意图，他就像是《死亡诗社》中那个经典的老师形象：在打破了偶像形象的同时，保持精巧，充满智慧，但本质上是个自恋狂——恰好会吸引佩里这样天真的年轻女性，佩里在日记中写道：“我很想改变我所信仰的上帝，这样的话全世界不都会从中获益吗？”

我们需要发现和解决的谜团，正藏于佩里在牛津大学的经历，以及她在15年后从好学生变成好妻子好母亲的过程当中。在这期间，作者沙法克探索了土耳其政治的危险状态、伊斯兰女性的地位变化、大学生活中对于性的迷惑，以及最重要的信仰问题。

有的小说让你想静静地阅读，有的小说让你迫不及待与人分享，《夜晚的三个女儿》属于后者，我们可以与他人一起讨论这个令人愤怒的时代。

（翻译：李思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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