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美发店和房产中介在早上开业前，都会把员工聚在一起高喊口号宣誓，内容无外乎是要服务好顾客，讲究诚信，激励自我冲击业绩之类的内容。那么宣誓真的能够减少员工的不诚信行为吗？

通常我们对不诚信行为的预防主要采用严格的法律、法规对失信者实施惩罚，提高谎言的成本，让不诚信者产生畏惧，进而减少不诚信的行为。抑或者我们设计规范的制度和流程，让不诚信的人没有“空子”可钻，达到事前预防的效果。

在制度之外，我们还常常希望借助道德规范来约束人们的不诚信行为。典型的方法之一是进行庄严的宣誓。如国家公务人员面对宪法宣誓，医生会宣誓希波克拉底誓言，企业也常常要求员工宣誓，恪守职业道德。

但是，宣誓对于预防谎言究竟有何作用，存在着不小的争议。反对者认为，人的行为是理性的，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不能寄希望于道德的约束，只有通过机制设计，提高谎言的成本，才能让撒谎者“理性”的选择诚信。

但最近的行为经济学研究认为，人的行为并非严格遵循“理性人”的假设，道德、情感的约束同样会显著地影响人的行为。语言和动作之间的紧密联系，以及对谎言的道德问题做出警示或提醒，会影响到人们的行为。

近期，巴黎第一大学经济学院的Nicolas Jacquemet及其合作者马赛大学管理学院的Luchini等人，设计了一套新的行为经济学实验，试图弄清楚宣誓对人的行为有何具体的影响，尤其是对人们的不诚信行为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社会暗示影响决策过程

最近的行为经济学研究发现，除了教育和生活经验外，社会暗示（社会暗示是指，用间接的方法对人们施加影响，使之按照一定的方式去行动或接受一定的意见、观点的一种社会心理现象）对人们的决策也发挥着显著的影响作用。社会暗示对说谎者的影响表现在，说谎者需要平衡冒险被社会发现，而被人们叫做“骗子”的风险，和因不诚信而获得的收益的满足程度。

因此，有人认为，诚信的内在回报以及不诚信的内在惩罚，比不诚信所获得收益可能更为重要。还有研究证据表明，在一个人作出决定之前，回顾道德标准可以大大减少不诚实行为。

包含具体做法的实验更有效

研究人员设计了4种说谎的场景。分别为（1）利他型谎言（Altruistic lie），即让他人受益，自身利益受损的谎言（2）自私型谎言（Selfish lie），即使自己获利，他人利益受到损失的谎言；（3）多赢型谎言/帕累托谎言（Pareto lie），即令双方都可获益的谎言；（4）报复型谎言（Spite lie），即令双方利益均受到损失的谎言。

根据社会暗示理论，Jacquemet等人的实验准备了2份宣誓用的誓言。第一份誓言如下图所示，誓言中写明实验中，哪些行为是诚信行为。第二份誓言则只要求被试者要“诚实，不要说谎”，并未对哪些行为是诚信行为做出表述。

实验共包括4个小组，每种誓言包括两个小组，每两个小组中，其中一个小组要读出誓言并宣誓，另一个小组只要求在誓言上签字，不需要进行宣誓。

实验的结果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下图）。在指明诚信行为的宣誓人群中（组1），只有17.1%的人撒谎，比未宣誓的对照组（组2）降低了8.3个百分点；相比比未指明诚信行为，且未宣誓的人群（组4），组1说谎的人数降低了50%，宣誓的效果非常的显著。这说明，在特定的情境下，宣誓对降低谎言有着明显的作用。这也可以解释，法律工作者要面对宪法宣誓，医生则宣誓希波克拉底誓言，而不是笼统的说要诚信等内容。

我们再具体看包含具体内容的誓言对说谎类型的影响，自私型谎言和多赢型谎言——二者均是令说谎者受益的谎言——下降幅度最大。这表明社会暗示发挥了作用，说谎者可能更在意，诚信的内在回报或者说谎的惩罚，相应地，因说谎而获得的收益则不那么重要了。

脱离具体内容的誓言，效果又如何呢？总体来看，没有具体内容的誓言，宣誓的效果不佳，说谎者的数量仅比未宣誓人群低3.8个百分点，且统计结果并不显著。具体到对谎言类型的影响，我们发现无具体内容的誓言，无论是否宣誓，多赢型谎言和自私型谎言的比重最高。这表明在脱离具体情景下，社会暗示的作用减弱，人们更多的从经济收益的角度出发，甚至愿意为之冒险。

该实验同样值得注意的一个发现是，无论采用哪种宣誓形式，多赢型谎言是最为集中的类类型。这其中可能的解释是，一是让其他人也获益，可以减少自己的负罪感。二是形成利益共同体，减少自己被举报或发现的风险。三是有些不诚信的活动，需要多人协作才能完成（如销售回扣、上市公司审计造假等），利益共分是必要的选择。

宣誓与工作效率

该研究另一个有趣的发现是，当面临是否需要遵循誓言的选择时，包含特定情境的宣誓可以人们的提高效率。如下图所示，在包含情境的条件下宣誓，执行誓言的思考时间比为宣誓时要短（图c），但在未包含特定情境的誓言下，宣誓者执行誓言的思考时间比特定情境誓言下所花的时间要长（图a），这可能是因为保护特定情境的誓言，道德规范的边界非常清晰，在信息充足的情况下，人们做选择决策的效率更高。

对管理者的建议

Jacquemet等人对宣誓在预防不诚信行为的作用中，做出了清晰的定量研究。其结果，对企业管理者而言，可以从以下几个角度进行借鉴。

首先，包含情境（特定措施）的宣誓，对降低不诚信行为有着显著的作用。对于容易出现不诚信行为的岗位，企业家可以结合岗位说明书，在誓言中写明需要做好的具体工作，并要求员工进行宣誓。同时要注意，宣誓的内容，写出要“做什么”比“不做什么”效果更好。例如财务部门的宣誓，“报表准确、合规”可能比“不做假账”的约束效果更好。

其次，包含情境的宣誓，在员工面临选择时，可以提高决策效率。对企业而言，可以利用这一发现，对工作内容相对简单的岗位，将工作的内容包括在誓词中，提高员工的工作效率。我们常见的服务行业如酒店、美容美发行业的宣誓内容，就经常包含员工的工作内容。如“我负责的每一张桌子都一尘不染”等。

最后，从谎言的类型看，无论在哪种情况下，多赢型谎言都是撒谎的重灾区，企业通过制度设计，做好内控，防止“共谋”行为的出现，是十分必要的措施。

（参考文献：Nicolas & Luchini, Stéphane & Rosaz, Julie & Shogren, Jason. (2017). Truth Telling Under Oath. Management Sci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