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曾经在法国国庆日参加过一场派对，一群人倚靠在阳台边上欣赏烟火。一个可爱的法国女孩来到我旁边，我俩不声不响地用眼神相互撩了一阵，不料大好局面被一句最基本的客套话破坏掉了：“你叫什么名字？”她用法语问道。“柯迪（Cody），”我回答说。

就这样。我们算是玩完了。“柯-捷？”她一面问，一面努力地拼读着这个外国名字，每一次尝试都令她倍受挫折。“柯尔-比？柯-提？”

我赶紧纠正了一下，但也许我早该撒个谎的，说自己叫托马斯或者皮埃尔，就像我平时点外卖或者在餐厅订座的时候那样。念不好对方的名字基本等于给一段关系判了死刑。这就是为何念好别人名字的能力与两人之间有多少亲近感有着直接的关联。我们的大脑倾向于相信，如果某个东西极难理解，那它想必也是有不小风险的。

事实上，一家上市公司如果拥有简洁而易读的名字，它拿到的投资就比那些名字很复杂的股票要多得多，尤其是在它刚刚公开募股，还没有多少亮眼业绩可供展示时就更是如此。一个人如果有个好念的名字，那么相较于名字晦涩难懂的同侪而言，他所收到的正面评价会更多，受雇和升职的机会也会更大。

当然，好不好念只是诸多因素中的一个而已。在一向由男性主导的竞争性领域，譬如法律和工程界，女性如能有个性感撩人的名字，那她成功的机率便会上升。此效应的学名是鲍西娅假设（Portia Hypothesis，莎翁剧《威尼斯商人》里的女主角，曾假扮律师并以男子名“巴萨扎尔”登上法庭，救下了商人安东尼奥）。一项研究发现，有着男性化名字的女性律师——如巴尼、戴尔、莱斯利、简、鲁德尔——与取有典型女性名字的同行相比，打官司的胜率更高。假定其它条件不变，把法官候选人的名字从苏改成卡梅隆，足以令她最终当上法官的几率翻个三倍；如果是从苏改到布鲁斯，那这个几率更会翻上五倍。

名字的作用非同小可：一个人能否上贵族学校、找到何种工作以及谁最终能够受雇，都受到它的左右。名字甚至影响到我们所居住的城市、我们的朋友圈子以及消费习惯，这是因为我们更容易受到与自家名字有关的事物和地点的吸引。

说到底，名字大概是指代一个人的最重要符号。大部分决策是在见到一个人的3至4秒之后做出的，这种“切片式”（thin-slicing，心理学术语，指第一时间凭借极少信息即能慧眼识人的能力——译注）决策的准确性相当惊人。名字包含了各种各样的线索，令人联想起对他人的诸多前见和期待，此过程通常在面对面交往发生之前就已经完成了。一个人的名字暗示着他的族群、年龄和社会经济地位，有时还涉及到宗教信仰，这么一来，它的确是个简单的——或者说适合懒人的——判断某人背景、性格和知识水平的途径。

这些判断最早从小学就已经开始。老师对有着常见黑人名字的孩子期望更低，对有着常见白人或亚裔名字的孩子则有更高的期望。这种早年对学生能力的推测足以左右学生的自我期望值。

在本年度（原文发表于2014年）的法国中学毕业会考（baccalaureate），也就是那场决定高中生能上什么样的大学的考试当中，名叫托马斯（男生）和玛丽（女生）的考生得分最高。读者想必已经注意到，这两个名字具有典型的白人、法裔或上流阶级的意味。可想而知，这些学生应当被寄予了相当高的期望和自我感知，而无论其是否具备与名字相匹配的财富或来自相应社会经济背景的支持。

人们会出于迥然不同的理由而为自己改名。安吉丽娜·朱莉原先姓沃伊特（Voight），为了与父亲划清界限才改为朱莉，而娜塔莉·波特曼原来姓赫许勒（Hershlag），改名是为了不暴露家庭出身。在正式场合加上名字中间的首字母缩写则有彰显知识水平的强烈意味（即便《纽约时报》称这种风潮已经行将就木）。然而，如果背景不太好的父母有意给孩子取个“牛气的”名字，那又当如何？区区一个名字，究竟在多大程度上能左右一个人的事业和前途？

一项2004年的研究显示，假定其它条件不变，雇主在回访求职者时，选择诸如“艾米莉·沃尔什”和“格雷格·贝克”这类名字的几率比“拉基莎·华盛顿”和“贾马尔·琼斯”这类名字要高出将近百分之五十。控制住工作经验的变量，且求职者也未曾与雇主会面，这样一来起作用的就只是他们的名字了。研究人员总结称，有个听起来像白人的名字在求职时会很吃香，具体来说就是：一个白人名字差不多可以顶八年的工作经验。“贾马尔”将需要在某个行业里比“格雷格”多工作八年，才能有相同的被雇佣机会，就算贾马尔的背景更优越而格雷格的背景平淡无奇，情况也是如此（这或许解释了为何一些超级名流会为孩子改名来规避此遭遇。一份名为“诺斯·韦斯特”的简历也许不如“詹姆斯·威廉姆森”的——但如果老爹坎耶·韦斯特亲自给老板打一通电话，那就未必了）。

在派对上的那个女孩费尽千辛万苦才念好了我的名字之后，我也问了她的名字。“艾德薇姬（Edwige），”她说道。这是个可爱的名字，非常有法国特色，它的读法跟“海德薇”（Hedwige）几乎一模一样，它恰好就是哈利·波特里的猫头鹰“海德薇”（Hedwig）的法语拼法。但我仍在想象，假如我叫皮埃尔，她叫玛丽安，那将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也许我们那一晚的进展就会很顺利了，也许我们会很快取得彼此的信任。也许我这周末就会有人约会了。

（翻译：林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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