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高皓 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家族企业研究中心主任

我跟大家报告一下我们的民营企业、民营上市公司过去的一些实践、一些困惑，当然也希望跟大家一起来探讨民营企业的未来。

第一，2018民营上市公司的三个关键词

关键词一，爆仓

有一点沉重，可以说在过去几年，上市公司的股权质押变成了一个非常普遍的现象，截止到2018年10月底，有2483家上市公司都曾经做过股权质押，占到上市公司的70%。这里面，控股股东的股权质押融资的量有3.6万亿，其他的股东如果都加起来有6万亿，这个体量是非常大的。大股东做股权质押所有制的构成，93%都是民营企业，制造业占了大多数，这个跟我们一直以来面对的民营企业的融资难、融资贵是一脉相承的。

如果把2018年民营企业面临的这些挑战和问题，放在一个更大的时空背景里面来看，或许我们可以更释然一些。

据2018年瑞银和普华永道做的一个全球超高净值财富变化的图，如果看趋势图的变化，基本上可以得到一个非常直观的结论，大体上每隔十年，宏观经济周期的变化会伴随着一次非常惨烈的财富毁灭。1997、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2007、2008年是全球金融海啸。怎么样能够穿越牛熊？怎么样能够基业常青？

意大利最大的企业集团——阿涅利家族控股公司EXOR集团的实践，或许可以给民营企业一些新的启示。

这家企业是菲亚特、法拉利、玛莎拉蒂、克莱斯勒、吉普、依维柯、尤文图斯俱乐部等很多我们耳熟能详的企业的控股家族，这个家族已经传承了120年，年销售额1600亿美元，是一家非常大的企业。

这个家族的历史上是隔代传承的，就是说第一代创始人Giovanni Agnelli直接传给了孙子Gianni Agnelli，而Gianni Agnelli直接把企业传给了他的外孙John Elkann。在2003年，一个27岁的年轻人，他要接手这样一个万亿的企业，当时摆在他面前的跟2018年很多民营企业面临的局势是完全一样的：因为他的姥爷非常厉害，点石成金，所以在经济扩张的时候加了很多的杠杆，借了很多的钱，最后导致的现象是当经济突然反转，当产品市场和资本市场突然反转的时候，流动性没了，所以这么庞大的产业帝国，当时的短期债务130亿欧元需要还，每个月有两亿欧元的净现金流出。

任何一个企业的发展都不是一帆风顺的，领导力就是要在关键的时候做出正确的抉择。年轻人带领企业走过了这个最艰难的时期，对民营上市公司来讲，度过短暂的艰难，可能未来就是一个非常阳光灿烂的春天。

关键词二，传承

因为在中国上市公司当中，有将近1500家民营企业，而90%以上的民营企业又是家族企业，所以企业的传承、家族的传承是连在一起的。

2018年12月有两个标志性的传承事件，恰好是我们研究的传承的两种模式。

第一种模式是康师傅，创始人魏应州把上市公司董事局主席交给了大儿子魏宏名，让职业经理人接CEO，他的三儿子魏宏丞接执行董事。这一次的传承其实是规划、准备了十年的时间：2008年，魏应州董事长当时就透露为期十年的传承方案，他希望是职业经理人的团队来接管理权，让自己的两个儿子来接治理权。这是非常清晰的传承规划，他也是一步一步这样做的。

另外一个是，碧桂园第二代的杨惠妍从董事局的副主席升任联席主席。传统的房地产业务还是杨国强主席在掌管，而联席主席、作为女儿的杨惠妍更多的是去孵化、去带领公司的新业务。下一代实际上是在带领企业做新的拓展，这也是传承的第二条路。

关于传承，一直有人问我什么时候来开始准备传承？我的答案是十年前，就是说需要更早地规划企业的发展和传承，包括国有企业也是一样的。为什么？因为在传承的过程当中，伴随着剧烈的财富毁灭。

香港中文大学的一个研究，总结了1985年到2002年在中国香港、中国台湾、新加坡上市的所有完成传承的公司，在传承前后市值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结果触目惊心。如果在传承前买了这250家公司的股票，传承完成之后，60%的市值灰飞烟灭。

关键词三，公益

去年年中的时候，万向集团的二代当家人鲁伟鼎发布了一个很轰动的消息，他把三农集团百分之百的股权捐赠出来做了一个公益信托——鲁冠球三农扶志基金。万向三农集团里面有两家上市公司的控股股权，包括承德露露、万向德农，还有很多非上市公司，包括大家熟悉的网商银行都是很大的公司。这个过程展现了民营企业家的担当和责任，因为捐赠出来的公司一年销售额50多亿元，很好的利润，很大的资产规模。

很多全球的家族值得借鉴，比如瑞典的最有影响力的瓦伦堡家族，它掌控了三家世界500强公司，ABB、爱立信和全世界第三大制药企业阿斯利康；还有我们很熟悉的萨博、伊莱克斯、跟李嘉诚合资的电信公司等等。看这些公司的顶层控股架构，你会发现有15家基金会，掌控如此庞大的产业帝国，而他们家族拿出超过200亿人民币的捐赠，用来支持瑞典国家的基础科学研究，极大地推动了国家的进步和发展。所以，有很多先进的家族值得我们来学习。

财富的创造去年是有一点艰难，财富的传承已经开始了，希望有更多更有价值的财富的运用。

第二，展望未来，在这三个方面我想给大家分享三句话

第一句：企业要怎么做呢？

金光集团董事长黄志源先生认为四个维度：做大、做强、做富、做久。

做大，我们中国企业也是先做大，先做规模。做强，我们的核心竞争力、我们的盈利能力、我们的增长是不是有后劲。做富，我们的市值，我们给股东创造的价值怎么样。做久，往往是我们过去比较忽视的，更注重在空间上、在规模上的扩张，但有的时候忽略了在时间上的可持续、时间上的延展。

2019年可能还是民营企业比较艰难的一年，但是如果能把时间的尺度拉得更长，或许可以更有耐心，我们可以更坚定地往前走。所以做大、做强、做富、做久——怎么样在四个维度之间保持平衡，这是一门企业经营的艺术。

世界500强的公司贺利氏，可以追溯到1660年创办的一个小药厂，正式成立公司是1851年，他们已经传承很多很多代了。这个家族最重要的理念是，我追求的不是一时一地的得失，甚至不是在某一代一定要怎么样，而是要追求真正的价值，我要追求价值的持续。所以他们在贵金属领域很多细分领域做到了全球第一，隐形冠军，竞争力是非常强的。

第二句：关于传承

我特别想跟大家分享爱马仕家族第五代掌门人Bertrand Puech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爱马仕不是我从父母手里继承来的，而是我从子女手里借来的。

如果是从父母手里继承来的，做得好也可以、不好也可以，破产了都没关系，是我的，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可是如果是从子女手中借来的，意味着有一天你要把企业还给下一代，而且要比你从上一代接过来的时候更好才行，对得起先人、对得起后人。非常简单的一句话，但是这个家族的激情、梦想和责任就是这样代代相传的。

第三句：关于运用

传承是财富的意义，而公益是财富的归宿。我们创造财富的价值是什么？我们的终极之问是什么？为什么每天那么辛苦、那么劳累？最终的财富的归宿是公益。我们看到，很多很难解决的问题，可能是政府，可能是企业以外的第三部门，是公益和慈善的力量才能够更好地解决这些最困难的挑战。这个过程中国的民营企业刚刚开始，还很弱小，但是从制度层面、从支持民营企业和公益慈善的角度，我们还是可以做很多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