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迈克尔·杰克逊改变了音乐史，但历史又将如何铭记他呢？HBO日前播放了新纪录片《离开梦幻岛》，片中详细记录了两人对儿童时期被杰克逊性骚扰的讲述，纪录片播出后，杰克逊疑云不断的丰厚遗产更加扑朔迷离。

杰克逊不是第一个被指控性侵儿童的知名艺术家。罗曼·波兰斯基（Roman Polanski）和伍迪·艾伦（Woody Allen）也曾受到质控，他们如今仍然健在，继续创造着备受争议的艺术作品。然而，有些被指控性侵儿童的名人已经与世长辞。他们的作品曾被视作伟大之作，现在已逐渐沉寂，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的行为未被原谅，也就几乎不可能会被人纪念。

作家诺曼·道格拉斯（Norman Douglas）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我（指本文作者、维多利亚大学历史系教授Rachel Hope Cleves）目前正在编写有关他的传记。他曾因性侵儿童而声名狼藉，在死后，他成为了传记作家中的禁忌话题，尽管仍然有人捍卫他，却他终将被历史抹去的结局已无可避免。

流言未让冉冉升起的新星失色

20世纪上半叶，诺曼·道格拉斯成为文坛巨星，与之交好的名人有约瑟夫·康拉德（Joseph Conrad）、大卫·赫伯特·劳伦斯（D.H. Lawrence）和奥尔德斯·赫胥黎（Aldous Huxley）等等。他最有名的作品是1917年出版的小说《南风》（South Wind），这也是他所有作品中最畅销的一部。

弗吉尼亚·伍尔夫曾在《泰晤士报文学副刊》撰文称赞这部作品，作家格雷厄姆·格林称自己“是读着《南风》长大的一代”。在伊夫林·沃（Evelyn Waugh）的作品《故园风雨后》中，主人公在一战结束后前往牛津时，身上只带了两本小说，分别是《南风》和康普顿·麦肯齐（Compton Mackenzie）的《恐怖街》（Sinister Street）。

今天，道格拉斯却已经被彻底遗忘了。艺术家的作品被遗忘的原因各不相同，在道格拉斯的例子中，原因在于他学究式的写作风格早已过时，这个解释很合理。

但事实不仅仅在于此。在道格拉斯的一生中，他因为与未成年人发生关系而声名狼藉。1912年，他在《英国评论》（The English Review）工作时，在伦敦与一名14岁的男孩同居，四年后因严重猥亵一名16岁男孩被捕。道格拉斯在保释后躲到了意大利，那里的法律对于男性与未成年人发生关系的规定更为宽松。后来，他在佛罗伦萨定居，名声如日中天。

赫胥黎和劳伦斯等朋友到佛罗伦萨旅行时，一般会前往当地的咖啡馆寻觅他的足迹。1923年，激进记者及豪门女继承人南茜·昆纳德（Nancy Cunard）在佛罗伦萨与道格拉斯结识并与后者成为亲密的朋友，她曾回忆，格拉斯身上披着“传奇的光环”。

为道格拉斯工作的意大利男孩常常被其吸引，他们通常是信使或厨师。围绕道格拉斯与这些男孩的关系的谣言开始四起。道格拉斯的一位朋友在其日记中描述，他曾为一位叫马塞洛的男孩口交。萨谢弗雷尔·西特韦尔与奥斯伯特·西特韦尔兄弟（Brothers Sacheverell and Osbert Sitwell ）警告昆纳德，道格拉斯是个危险的人。大卫·赫伯特·劳伦斯的遗孀弗里达（Frieda）向朋友达德利·尼科尔斯（Dudley Nichols）表示，道格拉斯是“她所认识的人中唯一的一个恶人，像是来自中世纪来的恶人”。

人们的审视

英国有关诽谤的法规十分严厉，英国人还有着礼貌绅士的传统，加上道格拉斯作为名人的影响力，看起来是这些因素阻止了人们在他生前公开发表有关他与未成年男孩发生性关系的事。但对于已经去世的人，就没有诽谤一说了。

1952年，道格拉斯去世，新闻界开始大肆报道人们对他生平的回忆。第一波报道最早出现在道格拉斯的讣闻上。英国外交官哈罗德·尼科尔森（Harold Nicolson）在《旁观者》发表讣告，提及了道格拉斯让人震惊的“放纵行为”。

尼克尔森的文章激起了道格拉斯朋友的抗议，他们针对这篇讣告发了五六十封信投诉，但这并没有阻止人们对死者的讨论潮。1954年，道格拉斯曾经的朋友理查德·阿尔丁顿（Richard Aldington）出版了一本关于这位作家的充满恶意的回忆录，书名为《皮诺曼》（Pinorman），讲述了诺曼及其朋友皮诺·奥里奥利的故事。阿尔丁顿在书中直言道格拉斯是恋童癖，称他的一生充斥着堕落的男孩和空酒瓶。

道格拉斯的朋友对此十分愤怒。昆纳德写信给阿尔丁顿的出版社控诉阿尔丁顿诽谤，并威胁将会发起“集体抗议”，还汇集道格拉斯的朋友写书评猛烈抨击这本书。她在《时与潮》（Time and Tide）期刊写了一篇标题为《披着糖衣的无耻之言》（Bonbons of Gall）的书评。格雷厄姆·格林写信告诉朋友说要“封杀”阿尔丁顿的书，并向《伦敦杂志》（The London Magazine）投了一篇书评，但由于其煽动性的言辞，且阿尔丁顿仍然健在，该杂志为避免受到阿尔丁顿的诽谤控诉而未发表该文章。

格林充满恶意地把评论发给阿尔丁顿并要求后者同意发表该文章。当然，阿尔丁顿拒绝了，他向朋友寻求帮助，编制了一本小册子对道格拉斯的捍卫者进行攻击。弗里达·劳伦斯在小册子中提到，道格拉斯曾随意为她推荐了一个14岁的男孩，说自己更喜欢年轻一点的。但是，该册子的言论过于极端，有律师警告其违反了诽谤法，因而未能出版。

被遗忘的危害？

阿尔丁顿被迫妥协，他因为《皮诺曼》受到评论家批评而名誉扫地。看来是道格拉斯的朋友赢了这场战争。但阿尔丁顿才是真正的赢家。真相就在眼前，道格拉斯的名誉受到了永久性的伤害。

在那之后的数十年，很多人曾试图写关于道格拉斯的故事，但他们失败了一次又一次。道格拉斯因为受到指控而无法以伟大作家的身份名垂青史，有关他的生平，只有一本书名为《诺曼·道格拉斯》的完整传记出版。该传记于1976年面世，当时人们难得地对性持有开放的态度。即便如此，出版社在作者马克·霍洛威（Mark Holloway）定稿后超过十年才出版了这本书。

如今，道格拉斯是一位被世人遗忘的作家。他与未成年人发生性关系的事实在其死后被完全公诸于世，这注定了他永远无法成为一个被铭记的人物。

随着时间推移，迈克尔·杰克逊很有可能会以同样的方式被人们逐渐遗忘。动画《辛普森一家》已经删除了1991年有杰克逊参与的剧集，他的名字也很可能会从公共纪念物中抹除，人们将会犹豫是否继续出品其新版音乐作品。他的影响力依然存在，但他的作品将不会再轻易被人缅怀。

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也许不是。

成年人和未成年人之间的性史由来已久，人们却并不愿意记下这段历史，导致社会难以辨别和处理当下发生的儿童性侵事件。当前的文化将恋童癖视为洪水猛兽，难以辨别个中真假，特别是在迈克尔·杰克逊这样深受喜爱的人物发生猥亵儿童事件的情况下，便更加难以定论。历史有必要记住性侵者，包括他们的方方面面。如果对杰克逊的记忆被保留下来，也许我们就更能看清如今的局面了。

（翻译：ma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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