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人类对自己周围的世界有着深远的影响。具有开创性意义的美国生态学家鲍勃·潘恩（Bob Paine）曾形容我们是一个“超级拱顶石一般（hyperkeystone）”的种群：我们的各种行为对其它生物的生活及栖息环境的影响，要远远大于它们对我们的影响。基于此，一些科学家使用了人类纪（Anthropocene）这一术语来指代当今这个时期，其标志则包括核试验、气候危机以及塑料制品的发展。人类活动的证据在我们死后很久依旧存在，它既存在于化石的记录中，也更加一般地体现在这颗行星的状态上，而我们对此状态的影响将会是长远的、难以预期的。

关于这一主题有不少出色的作品，大卫·法里尔（David Farrier）的《足迹》（Footprints）尤其值得一提，这部引人入胜的非虚构论著旨在预测我们将会留下怎样的踪迹：譬如以水泥封存在地底深处的核废料，又如未来锈迹斑斑的大都市地址。艾伦·韦斯曼（Alan Weisman）的《没有我们的世界》夺得了2007年同类作品的销售榜冠军，它提出的问题是：假如出于某些原因，明天所有人类一下子就在地球上消失了，事情将会怎样？该书援引数百次与工程师、科学家以及考古学家的访谈记录，向我们展示了如下的惊悚图景：大桥垮塌、地铁隧道被洪水淹没、摩天大楼轰然倒地。

的确，拜灾难片与科幻小说所赐，我们对这些景象已经比较熟悉了。玛丽·雪莱1826年的《最后一个人》（The Last Man）即是这类题材的早期典范之一。这个所谓的最后一人名叫莱昂内尔，他是一场通过空气传播的全球性疫病的唯一幸存者。频繁的动乱大大地加速了社会的崩溃，海平面上升，村落被洪水淹没，末日宗教盛行，难民纷纷逃往北方。在这本书的结尾部分，莱昂内尔独自走在废弃的罗马街道上——这一影响深远的意象在大众文化中已重现过许多次。

自雪莱的时代至今，人类的活动已经让地球的温度提高了1摄氏度，海平面已经上升了20厘米。环境上的不安心态已经催生出了一个全新的文学体裁，那就是气候变迁类虚构作品或曰“气幻”小说（cli-fi），它主要考察全球变暖的效应充分显现后的世界将会是何等样貌。奥克塔维娅·巴特勒（Octavia Butler）的“地球之种”系列第一部《播种者寓言》讲述了一个名叫劳伦的青年人如何在已经沦为负面乌托邦的美国艰难求生的故事，此时美国南方大部分地区已经沙漠化，在少数守备森严的区域外，法治已经彻底崩溃。“地球之种”系列——包括第二部《天赋寓言》——都以我们自己所处的世界为背景，并且其风格也是现实主义的。的确，在这个难以控制的野火席卷全球、永冻土层开始融化以及对湾流崩溃的恐惧日益加剧的时代，科幻小说的预见性乃是前所未有的。

在构思新书《遗弃之岛》（Islands of Abandonment）的过程中，我（指本文作者Cal Flyn，苏格兰作家）试图找到一些“最坏的情况已经降临”的地方——其景观已经被战争、自然灾害、污染、辐射以及工业折腾得面目全非。在加勒比海的蒙特塞拉特岛，我发现它的首府已经被两层楼高的火山灰淹没了。在切尔诺贝利的一处比康沃尔（英国西南部城市，面积约为3500平方公里——译注）还大的禁区里，人去楼空的废弃公寓墙上已爬满了攀缘植物，这使我想到了玛丽·米奇奥（Mary Mycio）的《苦艾森林》（Wormwood Forest）。这部核灾难的“自然史”记录了辐射对该地区的影响以及此后野生动物遭到遗忘的状况。没有了人的存在，棕熊一百年以来首次回归，而狼群的数量也增加了七倍。

话虽如此，在面对如此规模的破败时——物理、时间与社会意义上的——人们也会意识到这一线希望的渺茫性。我们唯一能期待的是：作为一个种群，我们可以从过去的错误中吸取教训，在这个地球上开启一种更加轻盈的生活。

（翻译：林达）